“你的推算，有误。”
南灵的声音忽然响起，不高不低，平静得像深山古潭的水，不起一丝波澜。
这声音打破了山道间紧绷的气氛，清晰地传进天机子和北忘耳中。
天机子正要探向北忘穴道的手指猛地停在半空。
他骤然转头，目光第一次毫不掩饰地锐利起来，死死盯住南灵。
那张始终从容、带着算计的脸上，头一回露出了明显的错愕。
“有误？”天机子眉头紧锁，脱口反问。
他掐算的手指陡然加快，快得几乎看不清，周身那无形的气机剧烈翻涌，以前所未有的势头压向南灵，试图从她身上推演出一点痕迹——哪怕是过去的一角，未来的片影。
然而结果让他心惊。
在他的推算中，这素衣少女的一切，皆为空无。
她的过去，无根无源，像是凭空而来，无亲无故，无师无门，连她昨日身在何处、做过何事，都算不出丝毫。
她的未来，更是一片混沌，不见半分命途轨迹，仿佛她这个人，本身就是一个断点。
更让他觉得匪夷所思的是，就连她下一刻会做什么——
是开口、是动身，还是静立不动——他都推演不出分毫。
那些原本无往不利的命理之线，靠近她时，就像遇上滑不留手的壁障，纷纷滑开、消散，缠不上，也构不出任何未来的景象。
她就像一个彻底跳出了命运长河的存在，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世间的“异类”！
这种完全失控、无法理解的情形，超出了天机子毕生所学。
他赖以成名的推演之术，在这看似寻常的少女面前，竟彻底成了睁眼瞎。
一股源自未知的寒意，悄悄爬上他的脊梁。
他掐算的手指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住。
那张清瘦的脸上，从容尽去，只剩下震惊、困惑，以及一丝难以言说的……惊意。
他死死盯着南灵那双空洞的眼，像是想从中找出一点合乎常理的痕迹。
“你……”天机子的声音带上了一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干涩和轻颤，几乎是失态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这话问得极不客气，与他先前的高人风范全然不符。
但此刻他已顾不得这些。
南灵的存在，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北忘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暂得喘息。
他微微喘气，惊疑不定地看向神色骤变的天机子，又看向依旧静立、面色平静的南灵。
他虽不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却隐约感到，南灵似乎用某种他不懂的方式，撼动了天机子那看似无敌的推演。
南灵对天机子那失礼的质问，并无情绪波动。
她空洞的目光仍对着天机子的方向，用那平铺直叙的语调再次开口：“你的术，依托因果轨迹。我，不在此列。”
她不解释自己为何不在此列，也不说自己究竟是谁，只点明对方术法失效的根由。
天机子脸色变了又变。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心头波澜，试图重归冷静。
“不在因果之列？荒唐！世间万物，有情众生，乃至草木沙石，皆在道中，皆在因果之内！除非……”他眼神猛地一凝，想到某种极为古老、几近禁忌的可能，“除非你非生非死，不入轮回，又或者……你根本就不是……”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那惊疑不定的目光，已道出他心中的骇浪。
他再次细看南灵，想找出非人的迹象，可除了那令人不安的“空无”，再看不出别的。
“你的推演，困不住他。”南灵又开口，目光似乎扫了一眼勉力支撑的北忘。
她的话依旧简短，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
天机子脸色沉了下来。
他冷哼一声：“就算算不到你，难道贫道还拿不下他么？”
他虽无法推演南灵的动向，致战局生变，但北忘仍在他掌控之中。
那些丝线仍牢牢缠着北忘，预判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身形一动，再向北忘攻去，指风凌厉，仍精准点向北忘真气运转的关窍。
他要速战速决，免得那算不出的“异类”再惹变故。
北忘急忙招架，动作仍慢了一分，被指风扫过臂膀，一阵酸麻，身形顿时一滞。
然而，就在天机子欲趁势而上，彻底制住北忘之时，
南灵又开口了，声调依旧平平：“左三步，坎位。”
这话没头没尾，不似提醒北忘，也不似指点天机子。
但北忘与她同行数日，虽交谈不多，却隐隐有些默契。
闻言，他几乎是本能地向左急退三步，正好踏在她所说的“坎”位。
几乎在他落脚的刹那，天机子预判他后退或格挡而发出的一道无形劲气，擦着他衣角掠过，打在了空处。
天机子瞳孔一缩。
南灵虽未直接出手，可她这简短提示，却以一种他料不到的方式，扰乱了他在北忘身上的布局！
她不在因果中，他算不到她，她却似乎能“看”见他的安排，并指出那避开的方位！
“你！”天机子猛地转向南灵，眼中怒火与惊疑交织。
他发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极尴尬的境地：他算不出南灵，防不住她可能做什么，而南灵却能以他不懂的方式，“看”破他的算计，并加以点拨。
北忘借此机会，稍稳阵脚，看向南灵的眼神满是惊异。
他虽不知南灵如何做到，可她寥寥数语，确在这绝境中，为他撕开了一道细微的生机。
天机子面沉如水，他死死盯着南灵，一字字道：
“好，好一个‘不在此列’！贫道今日倒要瞧瞧，你这‘异类’，究竟能搅起多少风浪！”
场中气氛，因南灵这平淡无奇的两句话，陡然变得更为诡谲难测。
天机子那原本严密的推算之网，因这无法被纳入推演的“空无”存在，已然裂开了一道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