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只晕头转向的无皮狗妖鬼还没爬起来，四下里死静的空气里，冷不丁冒出个声音。
那声音不大，飘飘忽忽的，像是从四面八方、从每处阴影里头一起渗出来的，听不出是男是女，只觉得又阴又滑，听得人心里发毛。
正是那“弈魂楼”楼主，影先生在说话。
“二位，何必这么急着走？”
“这鬼市的夜，且长着呢。好戏……这才刚开锣，要紧的角色还没上场，你们这就走了，岂不扫兴？”
话音还没散，北忘只觉得脚底下不对——
不是地不对，是地上那片被昏黄灯笼照出来的、自己跟其他东西的影子，突然就“活”了！
不是眼花！
原本老老实实铺在地上的、缩在墙角的、躲在柱子后头的那些黑黢黢的影子，这会儿竟像是自己会动的水，开始悄没声地蠕动、拉长、扭结起来。
它们不再安分待在原处，而是像数不清的细长黑虫子，从四面八方朝着北忘和南灵站的地方，飞快地爬过来！
一条从旁边摊子底下钻出来的黑影，猛地就缠上了北忘的脚脖子！
那感觉，冰冷扎骨头，还带着股黏糊糊的劲儿，不像是实在东西，却比实在东西更难缠，死死勒住，使劲往下拖！
北忘脚下一歪，差点栽倒，赶忙挥起赶尸鞭，朝脚脖子处狠狠抽下。
鞭子带着那点微弱金光，抽在黑影上，只听“嗤”地一响，黑影被打着的地方立刻淡了、散了一小块。
勒紧的力道也松了那么一下。
可还没等北忘把脚抽回来，周围地上，更多的黑影已经涌上来了！
它们不再光是缠，倒像有了形状的黑藤条，互相绞着，结成一张张大网，朝着两人头上身上罩下来！
有的想捆手脚，有的直接缠腰，还有些顺着腿脚往上爬，直冲着心口脖子来！
北忘心里咯噔一下，手里赶尸鞭舞成一团黑风，噼啪声不停。
每抽一下，都能把碰着的黑影打散一片。
他左手的短木剑也没闲着，剑身上安魂的字符被他那点残存愿力催得微微发亮，刺、削、劈、砍，也能把靠近的黑影触手逼退。
可麻烦就麻烦在，这些东西，它好像没有真正的“身子”！
北忘的鞭子和木剑，打散了一片，立刻就有更多黑影从别处涌过来补上。
它们像是没完没了，又像是能从那鬼市本身的昏昏光里头不断地“生”出来。
更要命的是，北忘那点剩下的愿力，对付这些黑影，就像拿一瓢水去浇一片烧着的油布，浇上去能滋啦一声，灭掉巴掌大一块，可旁边的火苗立刻又蹿过来了。
他每挥一鞭、每催动一次愿力，都觉得脑壳里像针扎似的疼，眼前发黑，手脚也越来越沉。
这分明是钝刀子割肉，要把他活活耗死在这儿！
“这东西……没完没了！”北忘喘着粗气，后背的衣裳已经被冷汗打湿，紧紧贴在身后南灵那冰凉的背上。
他能觉出南灵身形依旧稳当，没像他这样慌里慌张地乱打。
南灵确实没动。
那些蔓延过来、想缠她的黑影，在离她身子三尺左右的地方，就会自己歪开、滑走，好像她周身有一层看不见的、滑溜溜的罩子。
她那双空茫茫的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乱窜的黑影，不是看它们的样子，是在“看”它们流动的线路，感受它们和整个鬼市昏黄光影之间，那些千丝万缕、近乎本源的牵扯。
她在琢磨。
琢磨这些被影先生操控的黑影，其来处、流转的关节、运行的“路数”。
这些东西看着无孔不入，没完没了，但既然能被人使唤，就肯定有它核心的驱动处和软肋。
就像再大的洪水，也有它发源的地方和堤坝的裂缝。
黑影如潮，不断从四面挤压过来，手脚的打砸几乎没用，北忘那点愿力又远远赶不上它们再生的快。
压力，像是不断往上涨的冰水，一点点淹过脚脖子、膝盖、腰……叫人喘不过气的绝望，开始悄悄漫上来。
而南灵的“目光”，依旧又冷又专，在那片翻腾的黑暗潮水里，飞快地找着那个可能存在的、要紧的“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