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凡纳港口的晨雾尚未完全消散,咸湿的海风裹挟着木材的清香、香料的馥郁,还有淡淡的海水腥气,弥漫在整个码头。战后的港口早已褪去了战争的萧索,沿岸的木质栈桥被工人修缮一新,木板缝隙间的青苔被清理干净,踩上去沉稳而坚实。几艘巨大的蒸汽货轮正停靠在泊位上,起重机的轰鸣声沉闷而有力,与水手们的吆喝声、绳索的摩擦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曲充满生机的复苏乐章。
岸边的商铺鳞次栉比,挨挨挤挤地占据了整条街道。杂货铺的门口堆着成袋的面粉、土豆和日用百货,老板正大声吆喝着招揽顾客;小酒馆的木门敞开着,里面传来欢快的小提琴声和宾客的谈笑声,飘出浓郁的麦酒香气;还有贩卖水果、烟草的摊贩,推着小车穿梭在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让整个港口热闹非凡。行人往来不绝,既有穿着粗布工装的本地劳工、西装革履的商人,也有穿着异域服饰的旅客,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忙碌的神情,透着战后南方难得的鲜活气息。
就在这时,一艘悬挂着法国国旗的蒸汽轮船缓缓驶进港口,黑色的船身布满了长途航行的风尘,烟囱里冒出的白烟在湛蓝的天空中渐渐弥散,如同一条淡淡的丝带。船身庞大而稳重,在水面上泛起层层涟漪,最终平稳地停靠在指定泊位。码头工人早已就位,扛着绳索、拿着撬棍,准备迎接乘客和货物;几名海关官员站在栈桥入口,神情严肃却不失礼貌,手中拿着登记册,仔细核查每一位入境者的证件。
轮船的舷梯缓缓放下,一位女子率先走了下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正是索菲亚·德·奥尔良,身着一袭象牙白的丝绒长裙,裙摆上绣着精致的银线蔷薇花纹,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外搭一件黑色貂皮披肩,边缘垂着细密的流苏,衬得她肌肤愈发白皙;领口处点缀着一枚硕大的蓝宝石胸针,宝石纯净剔透,折射出深邃的蓝光,尽显贵族风范。
她的头发被精心挽成典雅的法式发髻,插着一枚镶嵌珍珠的发簪,几缕碎发垂在鬓角,增添了几分柔美。五官精致得如同古典油画中的美人,鼻梁高挺,唇线清晰,唇色是自然的淡粉,只是紧抿的唇角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她的气质优雅脱俗,如同从欧洲宫廷中走出来的贵妇人,但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眼角的细纹在晨光下若隐隐现,偶尔闪过的眼神中,还带着几分异乡人的警惕与戒备。
索菲亚的脚步略显虚浮,显然是长时间的海上航行让她身心俱疲。身旁跟着一名身着黑色礼服的老管家,头发已有些花白,却梳得一丝不苟,神情严谨得如同中世纪的骑士。他手中提着一个沉重的皮质行李箱,箱子表面印着奥尔良家族的金色鸢尾花徽章,边角处虽有磨损,却依旧能看出曾经的华贵。
走下舷梯时,索菲亚下意识地拢了拢貂皮披肩,目光快速扫过周围的环境——喧闹的人群、简陋的商铺、忙碌的劳工,这一切都与她熟悉的欧洲宫廷截然不同,透着一股粗粝而鲜活的市井气息。她的眼神带着审视,如同一只谨慎的鸟儿,观察着陌生的栖息地,引得不少行人驻足侧目,低声议论着这位气质不凡的异乡女子。
穿过熙攘的人群,索菲亚与老管家走到码头旁一处僻静的角落,这里能看到远处的海面,却避开了喧嚣的人流。老管家从随身携带的行囊中拿出一个锡制水壶,倒出一杯温水,恭敬地递给索菲亚:“小姐,长途航行辛苦您了,要不要先去预订好的酒店休息?我已经让人提前打点好了,就在维多利亚酒店附近,环境安静且安全。”
索菲亚接过水杯,指尖触到微凉的锡制壶身,疲惫感似乎减轻了些许。她抿了一口温水,声音带着一丝长途航行后的沙哑:“先不急着休息。”她看向老管家,眼神变得严肃起来,“说说家族在南方的资产情况,我要听最详细的汇报。”
老管家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泛黄的皮质账本,封面同样印着奥尔良家族的徽章,只是颜色已经暗淡。他翻开账本,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字迹,低声汇报:“小姐,家族战前在萨凡纳、查尔斯顿共投资了3座庄园和5间商铺。战争期间,萨凡纳的两座庄园被炮火损毁严重,房屋坍塌,田地荒芜;查尔斯顿的庄园则被流民占据,里面的财物被洗劫一空,如今只剩下空荡的地块。”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沉重:“5间商铺的命运也各不相同——萨凡纳的3间商铺,两间被战火焚毁,只剩下断壁残垣;还有一间被本地商人强行占用,拒不归还。查尔斯顿的两间商铺,一间因债务被银行查封,另一间则在战乱中被改为临时医院,如今已破败不堪。总的来说,家族在南方的资产损失惨重,现存的只有4块空地块和残破的建筑框架,几乎没有任何可直接利用的价值。”
索菲亚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账本封面的鸢尾花徽章,冰凉的皮质触感让她的思绪回到了欧洲的家族庄园。那里有华丽的宫殿、整齐的花园、忠诚的仆人,而如今,这一切都在战火中化为乌有。她的眼神黯淡下来,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怅然:“欧洲战乱不休,普鲁士与法国的战争让奥尔良主支自顾不暇,我们这支旁系本就势力薄弱,如今更是无家可归,只能流亡海外。”
她抬起头,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这些南方资产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必须尽快处理。战争已经结束,南方正在重建,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我们需要找到有实力的合作伙伴,利用他们的资金和技术,恢复资产的价值,让家族在这片新大陆上延续下去。”
老管家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担忧:“小姐,您为了筹措这次航行的路费,已经变卖了大部分珠宝首饰,如今我们手头资金紧张,想要独自重建难度极大。而且南方局势刚稳定,本地势力盘根错节,我们作为异乡人,没有任何根基,想要立足谈何容易?恐怕连地块的权属问题,都难以顺利解决。”
索菲亚抬手抚摸着胸前的蓝宝石胸针,这是她仅存的贵重物品,也是家族荣耀的最后象征。宝石的冰凉触感让她冷静下来,她轻声说道:“我在轮船上就听乘客们议论,南方战后重建的核心在萨凡纳,而主导这场重建的,是一位叫艾伦·埃弗里的年轻地产商。”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微光:“据说他发明了一种模块化建筑技术,建房子像搭积木一样快捷,10天就能建成一栋住宅,3个月就能打造一条商业街区。现在他已经建成了多个住宅社区和商业街区,深受政府和北方军的支持,实力不容小觑。或许,他就是我们要找的合作伙伴——他需要土地来扩张项目,我们有闲置的核心地块;我们需要资金和技术来重建资产,他恰好两者都有。”
就在这时,旁边小酒馆的门被推开,几名商人模样的人走了出来,高声谈论着今晚的安排。“听说了吗?埃弗里先生今晚要在维多利亚酒店举办商业酒会,邀请了北方的大商人、南方的贵族和政府官员,想要推广他的地产项目,寻求更多合作!”一名戴礼帽的商人说道,语气中满是期待,“这可是个结交人脉、寻找商机的好机会,我们一定要去看看。”
索菲亚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如同黑暗中燃起的火焰。她立刻对老管家说:“我们必须参加这场酒会。这是我们与艾伦·埃弗里面对面交流的最佳机会,绝不能错过。”
老管家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担忧地说道:“小姐,我们现在身份特殊,是流亡贵族,若是贸然暴露身份,或许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而且酒会是受邀制,我们没有收到邀请函,如何才能入场?”
索菲亚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从随身携带的精致丝绒名片盒中,取出一张烫金名片。名片是用厚实的卡纸制作的,正面印着金色的奥尔良家族徽章和“索菲亚·德·奥尔良”的名字,背面则用法语和英语标注着家族的简要介绍。“这是家族在欧洲的贵族名片,虽如今流亡海外,但奥尔良家族的名号在欧洲仍有分量,在这片新大陆上,也足以成为我们的敲门砖。”
她眼神锐利,语气坚定:“我们不需要隐瞒贵族身份,这反而能成为我们的优势。我会以处理南方资产、寻求合作的名义,向酒会主办方申请入场。艾伦·埃弗里需要土地和资源,我们有他需要的核心地块;我们需要他的资金和技术,这是一场双赢的合作,我相信他不会拒绝有诚意的合作伙伴。”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谨慎:“但在此之前,我们必须保持警惕,不能暴露我们资金紧张的窘迫处境,更不能提及家族在欧洲的政治立场。守住贵族的体面,才能赢得对等的合作地位。”
老管家点点头,接过名片和索菲亚手写的简短合作意向书,意向书中只提及“奥尔良家族持有萨凡纳核心地块,有意参与战后重建,希望与艾伦·埃弗里先生面谈合作事宜”,字里行间透着沉稳与诚意。他不敢耽搁,立刻朝着维多利亚酒店的方向快步走去。
索菲亚站在原地,望着老管家远去的背影,心中充满了忐忑与期待。她知道,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艾伦·埃弗里的眼光,赌的是奥尔良家族最后的希望。
没过多久,老管家匆匆返回,脸上带着难掩的喜悦:“小姐,成功了!埃弗里先生的助理莉莉安女士已经同意我们入场,她说埃弗里先生欢迎所有有诚意的合作伙伴,尤其是持有核心地块的投资者。她还说,会在酒会期间为我们安排与埃弗里先生单独面谈的机会。”
索菲亚长长地松了口气,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她整理了一下裙摆和披肩,对老管家说:“太好了。我们现在就去酒店休整,换上得体的服饰。今晚的酒会,我们必须抓住这个机会,不能有任何差错。”
两人前往预订好的高端客栈,客栈距离维多利亚酒店只有几条街的距离,环境安静雅致。进入房间后,索菲亚第一时间让管家仔细检查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确保没有安全隐患。“今晚与艾伦·埃弗里面谈时,切记不要提及我们资金紧张的处境,重点强调地块的位置优势和家族的合作诚意。”她反复叮嘱道,“我们要展现出的,是平等合作的姿态,而不是寻求施舍的流亡者。”
随后,她打开沉重的皮质行李箱,取出一件更为正式的酒红色丝绒礼服。礼服的剪裁贴合身形,裙摆上绣着暗金色的藤蔓花纹,低调而华贵;搭配一套珍珠项链和耳环,珍珠圆润饱满,泛着柔和的光泽。她坐在梳妆台前,仔细梳理着长发,重新挽成精致的发髻,涂抹上淡淡的唇脂,遮盖了旅途的疲惫,重新恢复了贵族应有的优雅与气场。
与此同时,维多利亚酒店的筹备现场,莉莉安正将一份整理好的情报手册递给艾伦。“艾伦,刚刚有一位法国流亡贵族申请入场,名叫索菲亚·德·奥尔良,是奥尔良家族的旁支。”她简要介绍道,“根据我们的快速调查,她的家族战前在欧洲颇有声望,在南方持有2块核心地块,位置极佳,紧邻萨凡纳河,非常适合开发高端住宅或商业综合体,对方的合作意向明确。”
艾伦接过情报手册,翻看了几页,眼中闪过一丝兴趣:“流亡贵族,有资源但缺乏本地根基,正好与我们互补。我们需要土地,她需要技术和本地支持,这确实是一场双赢的合作。”他抬头看向莉莉安,语气坚定,“今晚重点对接她,我要亲自听听她的合作方案。”
夜幕降临,萨凡纳的城市灯光次第亮起,如同繁星点点。索菲亚站在客栈的窗前,望着远处维多利亚酒店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隐约能听到欢快的乐曲声。她的心中既有对合作的期待,也有对未来的忐忑。她知道,今晚的酒会将是一场重要的博弈,她必须凭借自己的智慧、勇气和奥尔良家族最后的信誉,赢得艾伦·埃弗里的信任,为自己和家族争取一线生机。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披肩,对老管家说:“走吧,是时候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