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衙门？
费雪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那是他们能去的地方？
“凡哥哥，别冲动，兵部那帮大老粗可不长眼睛，有事儿是真动手。”
她这些年，虽然蛰居制香坊，倒也了解一些城中的相关事宜。
特别是姜昊与现任兵部侍郎的公子，是莫逆之交。
倘若姜凡闹出个什么名堂，别人借势扣他一个“私闯兵部重地”的大帽子，当场被格杀也是有可能的。
“哎呀，这王大牛的媳妇到底在搞什么鬼啊？是不是想害死我们啊？”
她一路喋喋不休，满心忧虑，可姜凡根本充耳不闻，自从看了那本册子之后，他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牵走了。
费雪有些后悔，早知道，说什么也不让姜凡来这种地方。
现在这种局面，已经失控了。
“呼！”
然而，令她欣慰的是，姜凡并未蛮干。
待到马车抵达兵部衙门附近，他结了钱让车夫离开，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衙门四周，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凡哥哥，你到底怎么啦？别吓我，好不好？”
“嘘！”
姜凡示意她噤声，两人躲到了附近巷子的一个拐角，等待了大概一刻钟。
烈日灼心，燥热难耐。
费雪不停地擦着脸颊的香汗，与他出来还真是受罪，也不知道这兵部衙门前，能有什么宝贝东西？
“哎呦……”
忽然，一阵哀嚎声袭来。
“来了么？”
姜凡看似自言自语，却下意识攥紧了拳头，目光所及之处，一名身形佝偻的老兵，身穿破烂的铠甲，骨瘦如柴，身后，还跟着几个穷困潦倒的残疾兵，不是缺胳膊，就是断腿。
“兄弟们，今儿个还要不到军饷，我老韩，就撞死在兵部大门口。”
“还我军饷来！”
“我们不想闹事，我们只想要我们应得的。”
“……”
老兵们的嘶吼，带着悲怆的凄凉，划破了皇都上空那所谓的繁华盛世。
“岂有此理？谁敢闹事？”
“哒哒哒……”
下一瞬，兵部衙门内冲出了大量虎背熊腰的兵士，一个个手持战刀，神色阴冷，领头之人，乃是一名校尉。
他迈着轻佻的步伐，在兵士的列队中，来到了众人面前，满目嘲讽。
“我当是谁，韩栋，又是你这条老狗，你他娘的一天天没事干了，就乐意找老子的不痛快是吧？”
“周强，你他娘的为虎作伥，甘当鹰犬，早晚有一天会被炖了吃肉。”
名为韩栋的老兵，杵着拐杖，大骂道，“大乾律法，战场负伤导致无法从事生产的退伍兵，每月有十两银子的抚恤金，少帅在时，从未有人敢少我们的。”
“可如今，已经五年未发了，你叫我们这些人，怎么活下去？”
“吼什么？你吼就有用吗？”
周强忌惮地扫视了一遍四周，确认没有围观百姓后，态度仍旧强硬，“本校尉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如今，国家内忧外患，前线在打仗，江南发水灾，哪有钱再养着你们这些废人？”
“你放屁。”
韩栋身后一名瘸腿老兵怒斥道，“前些天老子在烟雨楼下乞讨，那一晚上，达官贵人络绎不绝，其中还有你们兵部的侍郎大人，这叫缺钱？”
“没错，我也看见了，你们不缺钱，你们缺良心！”
“我们当年可都是为国上阵杀过敌的，你们躲在皇城里的废物，哪里知道那战场的残酷？”
“……”
老兵喧嚣， 空前苦涩。
“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眼见场面不断失控，周强大手一挥，大批兵士将这群老兵团团围住，一个个透着杀机。
“一群残废，老子给你们脸了？识相的，马上滚蛋，不要自讨苦吃！”
“去你大爷的，老子跟你拼了！”
韩栋将手中拐杖，猛地砸在了周强的脑袋上，老泪纵横，若不是实在无法活下去了，他们又怎么会放弃尊严，前来闹事呢？
他们这一代人，从骨子里就觉悟极高。
饿死、累死……绝不给国家添麻烦。
“哎呦。”
周强捂着脑袋惨叫了几声，用手一抹，居然出血了，刹那间，他目光变得凶恶，“给我打，往死里打！”
“是。”
“兄弟们，这帮小崽子们既然不要脸，就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龙骧军的厉害！”
老兵不死，荣耀永存。
哪怕缺胳膊少腿，可他们的战意，仍旧不减当年。
当下一个个与那些兵士缠斗起来，现场彻底失控。
有缺腿的老兵，直接舍弃了腿的作用，趴在地上，专攻下盘。
有缺胳膊的老兵，练就了一身可怕的腿功，三寸之内，无人可近身。
有瞎眼的老兵，手中弹弓百发百中，射得那帮兵士抱头鼠窜。
“见鬼了，他娘的。”
周强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嘴角疯狂抽搐，他这兵部衙门的侍卫，不靠武器，短时间内，居然还拿不下一群残兵败将？
“龙骧军都解散了，你们的少帅都去挑粪了，你们还神气什么啊？”
他情急之下，破口大骂，“马上住手，要不然格杀勿论！”
“当！”
剩余的兵部侍卫，纷纷拔刀，兵刃的寒芒，瞬间让老兵们恢复了理智。
他们很清楚，周强不是吓唬人，他是真敢动手。
当年，连少帅的亲卫，都被悉数斩杀，何况他们呢？
“啪！”
周强上前，反手给了韩栋一个耳光，“狂啊，继续狂啊？刚才不是挺能耐吗？”
“我告诉你，别说是你了，就是你们那废物少帅亲自来求我，老子也不可能给你们一个子！”
“呸。”
韩栋被扇得身形晃荡，险些摔倒，可他脸上丝毫没有惧色，“我没记错的话，你当初只是我们龙骧军中的一个马夫吧？少帅还在一次敌袭中救了你一命，那时候，你怎么没现在的嚣张气焰呢？”
“此一时，彼一时。”
周强冲着帅府的方向一拱手，满怀敬意，“老子现在仍旧是少帅的人，不过是新少帅的人，而你，一辈子也达不到这种高度。”
“哈哈……”
韩栋拍了拍自己残破的身躯，大吼道，“别得意，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话未落，他竟突袭，挟持住了周强，“都别过来，要不然，我宰了他。”
“嚯……”
全场顿时哗然，兵部的侍卫们投鼠忌器。
“找你们管事的来，老子要跟他好好谈谈，这军饷，你们到底克扣了多少？”
“怎么办啊？凡哥哥……”
费雪急得眼眶泛红，泪水在打转，“再这样下去，他们都完蛋了。”
“莫慌。”
姜凡深吸了口气，扯下自己的一缕衣角，打了个奇怪的结，“快去大理寺，将狄仁瑞狄大人叫过来。”
“如果他不来呢？”
“将这个信物给他。”
“好。”
费雪抹了把眼泪，老兵们的遭遇让她感同身受，痛彻心扉，当年，她也自诩龙骧军的一员。
“狄大人要是不来，我就把他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