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就连狄仁瑞都有点恍惚。
自从他被女帝器重，担任御史以来，虽不曾以权压人，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见了他，哪个不得客客气气？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嚣张，敢公然挑衅他的。
“有趣，太有趣了。”狄仁瑞直接被气笑了，甚至对周强竖起了大拇指，“周校尉，你最好为官清廉，干干净净，否则，呵呵……”
“怎么着？狄大人是在威胁我吗？”
周强挺直了胸膛，目光睥睨众人，“查，尽管查，本校尉，行得正坐得端，还怕你们查？再说了，我为兵部办事，受侍郎大人节制，别把我当那些文官欺负。”
“呵呵！”
周强内心冷笑，区区一个御史，羞辱一下文官，搞搞排场也就算了，居然连兵部的事情他都敢插手，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大乾军政分家，掌管军队最高的机构叫做军机处，设大都督，军卒犯事儿，有专门的处理机构都察院。
退一万步讲，也轮不到他大理寺和御史插手。
“周校尉好大的官威啊！这么说，这皇都，还真没人治得了你了？”
姜凡灵机一动，上帝欲让其灭亡，必先让其疯狂，这周强，活不长了。
“你这废物闭嘴吧，这里哪有插话的份儿？”
他不屑瞪了姜凡一眼，目光睥睨高高在上，“不怕实话告诉你，老子有侍郎大人和少帅撑腰，不是你们这几根葱能撼动的，早点回家，各找各妈，真弄僵了，对谁都没好处。”
“你们不会以为，是我区区一个校尉，敢克扣饷银吧？”
言外之意，老子只是大人物的白手套，这背后的水太深，你们把握不住。
狄仁瑞诧异地看了眼姜凡，很明显，他这是故意设套，让周强大放厥词。
但同时，他更惊讶周强的嚣张跋扈，这几年来，他一直听闻，大乾的军事集团，自成一派，宛如铁桶，哪怕女帝的密探，想要深入其中，都绝无可能。
如今看来，现实比传闻更加可怕。
区区一个校尉，就敢如此嚣张？再往上呢？那些军方大佬，敢跋扈到什么程度？
“难怪周校尉如此牛气，原来是侍郎和少帅的人啊，你就不怕你如此行事，连累少帅和侍郎吗？”
姜凡故意激怒他，刻意套话。
“滚犊子，你们几根葱也配惊动那两位？”
周强扣了扣鼻子，将一颗鼻屎弹飞，嘴巴一歪，冷笑道，“没证据，你们有去找侍郎大人和少帅问罪试试呗？弱智！”
“哈哈……”
话落，引得一群人嘲讽，哪怕是兵部最底层的侍卫，看见他们这些文官，也是高高在上的态势。
这与大乾的官场生态，密切相关，当年太祖以武立国，崇尚儒以文乱法，时至今日，这些影响犹在，尤其是如今恰逢战时，武人兵丁，更加嚣张。
“言尽于此，望各位珍重。”
威胁过后，周强也开始笼络，可谓是先礼后兵，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走到了狄仁瑞面前，冲他微微一拱手。
“狄大人，我敬您是个人才，可千万不要自毁前途，与姜凡这等人为伍。”
他回眸，冷眼相瞥，“那家伙，早已没救了，谁沾，谁倒霉。”
“呵呵。”
狄仁瑞干笑了两声，讥讽道，“多谢周校尉提醒，下官在此谢过。”
他一挥手，示意锦衣卫收起家伙。
周强深知自己的威逼利诱已然奏效，得意的嘴角，比怡红院小姐姐的美腿还难压，“这就对了嘛。”
“你们几个老家伙，过来签字画押，签完就可以离开了。”
“唉……”
老兵韩栋等人本以为看到了希望，没想到，却陷入了更深的绝望。
“苍天啊，难道，这大乾的天，只有黑暗吗？”
韩栋跪在地上，老泪纵横，他们只是老兵们选出的代表，实则，被克扣军饷或者抚恤金兵士，成千上万，那背后 ，是成千上万个家庭。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没有那点饷银，他们以后该怎么过？
“老韩，你先起来，忍一时风平浪静。”
姜凡扶了他一把，出言安抚，“意气用事终不可取，先离开再说，回去之后想办法搜集他们的罪证，我有办法帮你们。”
“你滚开，我们哪怕饿死，也用不着你管！”
韩栋连续受了多次委屈，将所有的恨意都转嫁给了姜凡，一挥手，就是重拳出击。
“砰！”
姜凡嘴角溢血，身子一阵晃荡，可他并未生气，只是苦笑一声。
“我只想帮你们。”
“你这老混蛋，少帅低声下气，你还想干嘛？”
老范看不下去，连忙查看姜凡的伤势，“少帅，您没事吧？我看看，哎呦，嘴里全破了。”
“老韩，你怎么越老越糊涂？你明知道少帅如今武功全失，你想一拳打死他啊？”
韩栋愣在原地，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慌乱。
但也仅此而已。
“他把我们害成这样，我没弄死他，他就该烧高香了，什么狗屁少帅？一个臭夜香郎罢了，无权无势，拿什么帮我们？滚吧，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韩栋没有去看他的眼神，举手投足间，满是嫌弃。
“签，我签，周校尉，这下子你满意了吧？”
反正，都没有什么希望了，倒不如，给自己求个痛快。
“一帮贱骨头，早听话，不就好了吗？”
周强的副手贺鹏，将马鞭在空中甩得猎猎作响，“动作都他娘的麻利点，别想再耍花招。”
“少帅，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大势已去，没必要再去作无畏的抗争。
“是啊，您还是先顾好自己吧，您现在过得还不如我们呢。”
“此一时彼一时，有多大能力干多大的事儿，别看不清自己的位置。”
“……”
老兵们你一言我一语，惹得旁边的费雪，不断抹泪抽泣，怎地能叫一个甘心啊？
当年叱咤风云的无双少帅，如今，却沦落到被自己当年的兵奚落，累累如丧家之犬，何其悲凉？
“呵呵。”
姜凡苦笑一声，也不知道原主的意识尚存，看到此情此景，心中作何感想？会不会后悔自己当年的愚蠢决定？
反正，姜凡是肠子都悔青了。
当年，那帮贱人设计陷害他的时候，他想走，谁留得住？只要逃出皇都，召集旧部，十万龙骧军在手，谁敢说一个“不”字？
“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
他向老兵们深鞠一躬，没有任何留恋，转身就走。
与狄仁瑞擦肩而过的时候，他连招呼都没打，因为，他很清楚，以他现在的身份，与故人有牵扯，只会是害人害己。
“唉……”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狄仁瑞只觉得无限悲凉。
曾几何时，那位无双少帅是他在朝中为数不多的至交好友，两人虽处不同的体系，却有着相同的政治理念与救民思潮，每次见面，皆秉烛夜谈，不醉不归。
可朝中甚少有人知道两人的交集。
哪怕当年看着挚友罹难，他捶胸顿足，也无力回天相救。
如今，他第一次救助自己，还是为了昔日老兵，他却连半点忙都帮不上。
“大人，要跟上去吗？”
狄仁瑞的贴身护卫提醒道。
“不必，打道回府吧，我相信，他定有打算。”
“起轿！”
费雪一路跟着姜凡离开兵部衙门，她憋了良久的话，还是忍不住一股脑倾泻。
“凡哥哥，你能不能现实点？这里面的牵扯大了，我们再追究下去，只会引火烧身，别忘了，我们还有任务在身呢。”
她急切地道，“选香大会马上就开始了，我们的产品，还没半点眉目呢。”
“你要是拿不到名次，那个姜昊……就有理由，对您下手了！”
“您先为自己考虑考虑吧！”
“呼……”
岂料，姜凡却浑然无惧，转身摁着费雪的肩膀，“听着雪儿，现在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让你去办，事关几十条，乃至几百条生命！”
“啊？”
费雪脸色苍白，娇躯猛地一颤，“凡哥哥，您别吓我啊？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