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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开主帐的帘子,火盆里的炭还在烧,但已经没有了热气。军师坐在案前,手里拿着笔,老将军站在沙盘边上,背对着我。

我没有说话,走到桌边放下腰间的剑。手指上有烫伤,是昨天打铁时留下的。我抬起手看了看,然后直接走向沙盘。

老将军转过身,“你来了。”

我点头,在沙盘东线位置插进一支木矛。这是新做的,头是黑铁打的,粗糙但结实。

“我们已经用双手造出了刀剑,”我说,“现在,该用头脑让它们见血。”

军师抬头看我,笔停在纸上。

老将军盯着那支矛,没吭声。

我拉开旁边的箱子,取出三张地图。一张是兵部发的老图,边角都磨破了;一张是斥候三天前送回来的;最后一张是我自己画的,上面用红笔标了三条线。

我把它们一张张铺开,钉在木架上。

“敌军主力动向不明,”我说,“但他们要南下,只有三条路可走。西岭旧道太窄,大部队难行;官道有我军哨卡,他们不会轻易碰;唯一的可能是走幽谷——这里。”

我指着中间那条红线。

军师起身走过来,仔细看那张新图。“风向呢?”

“北风为主,间歇东风。如果他们在夜间行军,炊烟会暴露位置。”我拿起炭笔,在图上圈出两处洼地,“这两点最适合埋伏。水源近,视野好,退路也多。”

老将军皱眉:“可情报说渤辽骑兵已集结北境,若他们是虚晃一枪,主攻方向在东……”

“那我们就设三套方案。”我打断他。

我回到沙盘前,拿起三个不同颜色的小旗。

“第一案,夜袭粮道。”我把黑旗插在一条小路上,“派三百轻兵,走山脊线绕后,烧他们的补给车。成功则逼其回撤,失败也能拖慢行程。”

“第二案,佯攻主营。”我放上红旗,“由副将带队,白天列阵推进,做出强攻姿态。他们若分兵救援,我们就有了机会。”

最后,我拿出白旗。

“第三案,山谷围歼。”我把旗子按在幽谷入口,“等他们一半人马进来,两翼合拢,断其退路。地形对我们有利,弓手居高,长矛封口,骑兵切后。”

说完,我看向老将军。

他没动,目光在我脸上停留几秒,又落到沙盘上。

“你说他们什么时候会动?”

“雨季前。”我说,“再过七天,河道涨水,山路泥泞。他们必须在这之前突破防线。拖得越久,对我们越有利。”

军师开口:“可地图上的水源标记与实地不符。斥候回报,去年塌方堵住了西溪,现在那里是一片烂泥地,战马无法通行。”

我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摊开。“这是我昨夜整理的路线修正表。一共五处误差,我都标了记号。其中两处关键通道已不能用,敌军若按旧图行军,必受阻。”

老将军终于走近一步,伸手摸了摸沙盘边缘的一块石头。

“你考虑得很细。”

“不是我想得细,”我说,“是他们逼我们造矛。既然做了,就不能只用来守。”

帐内安静了几息。

然后,老将军拍了下桌子。

“好!就以第三案为主,其他两案为辅。动静结合,虚实并用。”

军师立刻提笔记录。

我走到沙盘前,重新调整旗标。白旗不动,黑旗往后移了一寸,红旗拆成两半,分别放在东西两侧。

“传令下去,各营主官两刻钟后到此受命。我要看到每个人的部署计划,包括备用路线和联络暗号。”

军师问:“信号怎么定?”

“火把三闪为进,两闪为退。白天用旗语,晚上用铜哨。每半个时辰换一次口令,由中军统一发布。”

“兵力怎么分?”

“主力集中在幽谷两侧高地,共四千人。左翼两千,由副将统领;右翼一千五,交老兵队长;剩下五百作机动,随我指挥。夜袭队三百,今夜就出发,潜伏到指定位置。”

老将军听着,慢慢点头。

“你有把握?”

“没有十成把握的事,我不做。”我说,“但我能保证,只要他们进谷,就别想全身而退。”

军师写完最后一行字,吹了吹墨迹。

“还有一个问题。”他说,“敌军有没有可能察觉我们的布置?比如,他们也有探子在营中?”

我看了他一眼。

“有。”

“你怎么知道?”

“因为先锋官倒台太快,背后的人却还没露面。他们不会放弃。”我顿了顿,“所以我刚才下令,所有传令兵必须持令箭进出主帐,营门加插腰牌,非值勤人员不得靠近军情室。”

老将军忽然笑了。

“你比我想得还远。”

他走过来,把手放在我肩上。

“这一战,由你全权调度。”

我没有动。

“我会赢。”

军师开始整理文书,把作战方案分成三份,分别装入油纸包。他一边捆绳子一边说:“要不要上报朝廷?”

“等打了再说。”我说,“现在报,只会节外生枝。”

老将军同意:“先斩后奏,有时更利落。”

我走到案前,拿起笔,在一张空白纸上写下“静中藏动,形散神聚”八个字。

然后把它贴在沙盘正上方。

帐外传来脚步声,是亲卫来报。

“各营主官已在帐外候命。”

我收起笔。

“让他们进来。”

军师把最后一份文书递给我签字。我接过笔,刚要落墨,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我说,“把今天所有参与武器制作的士兵名单调出来。战后,我要亲自记功。”

军师应了一声,低头去翻册子。

老将军转身准备离开。

临出门前,他停下。

“记住,打赢不是目的,活着回来才是。”

我没回答,只是把名字签完。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音。

亲卫掀开帐帘,第一批军官鱼贯而入。

我站起身,走到沙盘前,面对众人。

“今天,我们不开空谈。”我说,“我要你们每一个人,清楚自己明天站在哪里,手里拿的是什么,对面是谁。”

有人点头。

我拿起一根木棍,指向幽谷。

“敌人以为我们缺兵器,以为我们不敢打。”

“他们错了。”

“我们现在有矛,有弓,有脑子。”

“接下来,轮到我们动手。”

第一个军官上前接令。

我递给他一份作战图。

他的手有点抖。

我盯着他。

“怕吗?”

他咬牙。

“不怕。”

“好。”

“那你带队去右翼高地,今晚子时前必须到位。”

他敬礼,转身出去。

第二个进来。

第三个。

第四个。

命令一条条下达。

旗标一个个插稳。

沙盘上的布局越来越清晰。

军师在一旁核对兵力数字。

老将军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走了。

最后一个军官接过任务离开。

帐内只剩我和军师。

我走到沙盘边,看着幽谷入口的那个白旗。

手指轻轻碰了下旗杆。

军师走过来。

“你还记得那个铜牌吗?”

我回头。

“哪个?”

“送信那人身上搜出来的,无字回纹牌。”

“记得。”

“我在账本里发现一个编号,和铜牌背面的刻痕一致。”

我猛地转身。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你看这个——‘丙三·柒’,和铜牌上的‘07’对应。这不是普通商号,是渤海国的情报代号体系。”

我接过纸。

盯着那行字。

外面传来巡哨换岗的脚步声。

风把帐帘吹起一角。

我慢慢把纸折好,放进怀里。

“明天开战。”

“今晚,还有事要做。”

我抓起剑,往帐外走。

军师在后面喊住我。

“你现在去哪儿?”

我停下。

手按在门框上。

“找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