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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蹲下来,朝里面看。

我抬起手,把剑举起来。

他没动。

我也没动。

我们就这样对视着。

他的手慢慢伸过来,我没有退。剑尖抵住岩壁,发出轻微的刮擦声。我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又短又急。手指已经僵硬,但还是死死攥着剑柄。

那人停住了。火光从他背后照进来,影子压在我脸上。我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一只眼睛在黑暗里反着微弱的光。

几秒后,他收回手,站起身,转身走了。

脚步声远去,火把的光也渐渐消失。

我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瘫软下去。肩膀上的箭伤开始发烫,血一直在流。我用左手摸了摸伤口,布条已经被浸透,黏在皮肉上。我咬牙把布条扯下来,重新压了一块干净的内衬上去。动作太猛,眼前一黑,额头撞在石头上。

疼让我清醒了一点。

我靠着岩壁坐好,把剑横在腿上。外面风更大了。冷气钻进衣服,贴着皮肤往上爬。我抖得厉害,牙齿打颤。外袍早就湿透了,裹在身上像一层冰壳。

我低头看手,指甲是紫的。指尖发麻。

不能再这样下去。

我试着站起来,膝盖一软,直接跪在地上。右手撑住地面,才没倒下。我想爬出去找点草药,军中医官说过有些叶子能止血。但我刚挪动身子,胸口就一阵闷痛,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我停下,喘了几口气。

岩缝不大,勉强容一个人蜷缩。地上有枯叶和碎草,我抓了一把塞进怀里,贴在胸口。又把剩下的草堆在身侧,挡住一点风。铠甲碎片垫在屁股下面,隔开湿冷的地面。

做完这些,我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我抬头看岩缝外,天色更暗了。山林里什么都看不清。远处传来一声野兽的低吼,很远,但听得清楚。我的心跳加快,耳朵竖起来听动静。

没有脚步声。

我稍微放松了一点。

可意识开始模糊。眼皮越来越重,脑袋昏沉沉的。我闭上眼,耳边突然响起声音——是副将的声音,喊我的名字。还有士兵甲在战场上倒下的那一幕,他睁着眼,嘴里说着“将军……快走”。

我猛地睁开眼。

不能睡。

我记得军师说过:“人可以断骨头,但不能断念头。”

我抬起左手,在嘴唇上狠狠咬了一口。血流出来,嘴里有铁锈味。疼得我眼泪都出来了,但脑子清楚了。

我还活着。

我开始背《孙子兵法》。从第一篇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念。

“兵者,国之大事……”

背到一半,声音哑了。我掐了一下大腿,继续背。

“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每背一句,我就在石地上划一道。用剑尖刻下去,留下痕迹。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但我知道,只要还能划下这一道,我就还没输。

密信还在怀里。我伸手摸了摸,纸角还在。我没拿出来,只是确认它没丢。

这是我唯一能带走的东西。

也是我必须带回去的东西。

天快亮的时候,冷到了极点。

我全身都在抖,连握剑的手都控制不住。牙齿咯咯响,想停都停不下来。右臂的伤口肿起来了,一跳一跳地疼。我解开铠甲,把最后一条干净布条塞进去压住伤口。血还在渗,但比之前少了点。

我靠在石壁上,望着岩缝口。

天边有一点青灰色。

再撑一个时辰……再撑一个时辰……

只要等到天亮,也许就有机会。

我闭上眼,又强迫自己睁开。

不能睡。

我继续背书。

“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

声音越来越小。

忽然,我闻到一股味道。

泥土混着植物的气息,有点苦,有点涩。

我睁开眼,看见岩缝边缘长着几株草。叶子是墨绿色的,形状细长,边缘带锯齿。我记起来了——这是地锦草。军中郎中说过,嚼碎敷在伤口上能止血。

我伸手去够,够不着。

我爬过去,一点点挪动身体。左手撑地,右腿拖着走。爬了不到两尺,就已经喘不上气。我停下来,等心跳平复一点,再继续。

终于够到了。

我用剑尖割下两株,拔出来。根还带着泥。我把叶子放进嘴里,嚼了几下,苦得想吐。我还是咽了下去,把剩下的渣子敷在肩部箭伤周围。

刚贴上去,刺痛传来。但过了一会儿,那种热辣辣的感觉好像减轻了一些。

我松了口气。

我把剩下的草收进怀里,留着备用。

风还在吹,但我感觉体温好像回升了一点。我把枯草堆得更高些,围住下半身。又把外袍裹紧,拉到脖子上。

做完这些,力气彻底耗尽。

我靠在石壁上,头一点一点地往下垂。

视线模糊。

呼吸变浅。

手指还扣着剑柄,但已经使不上力。

岩缝外的天色由灰转白。

第一缕光照进来时,我的头歪向一边。

意识沉下去了。

但剑没有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