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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城头的血迹尚未完全擦净,徐温弑杀张颢、独揽大权的消息,已伴随着张颢党羽被清洗的腥风,迅速传遍淮南。当这消息如同插上翅膀般飞至周本军前时,这位已进抵历阳、距广陵仅一步之遥的淮南宿将,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愤怒与彷徨。

周本的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他捏着那封来自广陵、以幼主杨隆演名义发出的诏书,诏书中将弑杀杨渥的所有罪责尽数推给张颢,称徐温为“忍辱负重、拨乱反正”的社稷之臣,并敦促周本“体念时艰,罢兵回镇”。

“无耻之尤!”周本猛地将诏书掼在地上,虎目圆睁,须发皆张,“先杀其主,后杀其盟!徐温鼠辈,安敢如此欺天!张颢固然该杀,然弑杀渥主,他徐温岂是清白?!如今竟敢挟持幼主,矫诏惑众!”

他“唰”地一声拔出佩剑,直指广陵方向,对帐下诸将咆哮:“传令!三军即刻开拔,目标广陵!不诛徐温,誓不罢兵!我要将这欺世盗名的国贼,碎尸万段!”

帐下将领多为杨行密旧部,对杨渥之死本就心怀悲愤,此刻群情激奋,纷纷请战。

然而,就在周本准备挥师东进之时,长子周邺与几名较为持重的将领提出了隐忧。

周邺深夜入帐,屏退左右,低声道:“父亲忠义之心,天地可鉴。然我军情况,不容不察。”

“有何不容?”周本余怒未消。

“其一,我军与刘澈相持数月,师老兵疲,粮草转运艰难。徐温掌控广陵,据有府库,以逸待劳。”

“其二,”周邺继续道,“徐温甫杀张颢,必已彻底控制广陵城防及左、右牙军。朱瑾等将既已归附,其兵力不容小觑。我军虽众,却是劳师远征,攻坚之战,胜负难料。”

“其三,亦是关键,”周邺声音压得更低,“徐温如今挟幼主以令诸侯,占据大义名分。我等兴兵,他便可诬我为‘犯阙作乱’。军中将士,家人多在淮南各州,若被徐温扣上叛逆之名,恐军心不稳啊,父亲!”

周本沉默了。儿子的分析句句在理,如同冷水浇头。他勇则勇矣,却非不通军务的莽夫。他深知,战争的胜负不仅取决于一腔忠愤,更取决于粮草、士气、地形和名分。继续进兵,确无必胜把握,一旦失利,不仅自身难保,这支持淮南精锐也可能分崩离析,届时,先王基业恐怕真要毁于一旦。

广陵城中,徐温同样寝食难安。他深知,周本是比张颢更可怕的对手。张颢是**权欲熏心的豺狼**,可设计诱杀;而周本是威望素着的忠臣猛虎,其在军中的影响力和所持的“忠义”大旗,具有巨大的号召力。

硬碰硬,风险极高。徐温决定双管齐下:

一方面,他强化城防,整合军队。将张颢的旧部与自己的势力打散重整,由徐知训、朱瑾等亲信将领牢牢掌控。同时,以吴王名义,向淮南各州县发布檄文,坐实张颢弑君之罪,宣扬自己平定内乱的“功绩”,将周本的进军定义为“不明真相、受奸人挑唆”。

另一方面,他派出说客,进行政治斡旋。他选中的,是他在军中颇有清望的幕僚严可求。此行凶险,但严可求慨然应允。

严可求轻车简从,抵达周本大营。面对帐内诸将充满敌意的目光,他从容不迫,向周本深深一揖。

周本冷着脸:“严先生是来为徐温做说客的?不必多言,且试看我利剑是否锋利!”

严可求正色道:“将军宝剑,自然锋利,当斩国贼。然请问将军,国贼何人?”

“徐温、张颢,皆弑君之贼!”

“将军明鉴!”严可求立即接话,“张颢跋扈,弑杀渥主,人神共愤,天下皆知。徐公与之虚与委蛇,忍辱负重,终寻得时机,于王府大殿之上,当着幼主及众臣之面,亲手格杀此獠,为先王报仇,为淮南除害!此心此志,可昭日月!将军兴师问罪,问的究竟是张颢同党之罪,还是为国除害之罪?”

周本一时语塞,怒道:“巧言令色!徐温岂是清白?!”

严可求叹道:“当日之事,波谲云诡,徐公身处漩涡,或有不得已处。然最终手刃元凶,稳住大局,此乃不争之事实。如今幼主新立,人心未定,强敌环伺。将军乃淮南柱石,若执意与徐公兵戎相见,不论胜负,淮南必元气大伤,届时强敌趁虚而入,先王毕生心血毁于一旦,将军…何以面对先王于地下?”

这番话,击中了周本心中最深的顾虑。他忠于杨氏,更忠于杨行密留下的这份基业。

严可求趁热打铁:“徐公托我转告将军,他绝无篡逆之心,惟愿效仿周公,辅佐幼主,保全淮南。将军若肯以大局为重,便是淮南第一功臣,徐公愿与将军分陕而治,共扶社稷。若将军不信…” 他顿了顿,声音沉痛,“则内乱一起,亲者痛,仇者快,千秋史笔,恐非将军所愿见也。”

严可求走后,周本独自在帐中徘徊至天明。严可求的话,周邺的分析,以及麾下将领中开始出现的厌战情绪,都在影响着他。

他意识到,徐温已经巧妙地把自己包装成了“平定内乱”的功臣,占据了政治制高点。此时强行进攻,不仅军事上困难重重,道义上也陷入了被动。一旦战事不利,或者长期僵持,淮南内部可能生变,外部敌人必然趁火打劫。

是坚持为杨渥个人复仇(而杨渥本身也有取死之由),不惜打烂整个淮南?还是为了保全先王的基业,暂时隐忍,承认既成事实?

这是一个忠义的两难选择。最终,对杨行密和淮南整体利益的忠诚,压倒了对昏聩的杨渥个人的忠诚,以及对徐温个人的厌恶。

数日后,周本大军开始缓缓后撤,返回原镇。他没有再去广陵,而是上表给年幼的吴王杨隆演,表中不再提诛杀徐温,只强调“臣本意清侧,今元凶已诛,当以社稷为重”,并表示会谨守边疆。

这是一种默许,也是一种无奈的妥协。他保留了自身的军权和独立性,但不再以武力挑战徐温的核心地位。

消息传回广陵,徐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知道,最危险的关头已经过去。周本的退让,意味着淮南内部的军事强人们,至少表面上接受了他作为新的权力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