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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梁,开平三年,夏末。洪州。

南征的将令一下,整个洪州便如同一台被唤醒的战争巨兽,开始发出低沉而有力的轰鸣。城外的军营里,新编的“江西军”将士结束了长达数月的整训,开始分发崭新的兵器与甲胄。新制的“刘”字大旗,在各营的上空迎风招展,取代了过去五花八门的旧时旗号。

刘澈一身劲装,在张虔裕与刘金的陪同下,巡视着即将出征的部队。他走过一列列整齐的军阵,士兵们无论出身魏博、抚州还是洪州本地,此刻都身着统一的军服,手持统一规格的长矛与横刀。当刘澈的目光扫过时,他们会猛地挺直胸膛,眼神中透出混杂着敬畏与狂热的光芒。数月来的严苛训练和公平赏罚,已经在这支军队的骨子里,烙下了独属于刘澈的印记。

“主公,一万五千精锐已尽数集结完毕!粮草、军械皆已备齐,只待您一声令下,末将便可为前驱,直捣虔州!”张虔裕手按刀柄,声音洪亮,眼中是按捺不住的战意。

刘澈勒住马缰,在一处高地上停下,俯瞰着下方如林般的矛戈与如云的旗帜。他没有立刻回答张虔裕,而是转头看向一旁的刘金,问道:“刘金,我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回主公!”刘金兴奋地一拱手,“都查清楚了!虔州卢光稠那老儿,手下最能打的,便是那个叫谭全播的大将,此人执掌虔州近半兵马,为人骄横,素来看不起卢光稠的儿子卢延昌。而那卢延昌呢,仗着自己是少主,也处处想掣肘谭全播,两人早已是面和心不和。”

刘澈微微颔首,这些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情报。他想要的,远不止于此。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而在粮草之前,情报与谋略的交锋,早已无声地展开。

“辛苦了。”刘澈拍了拍刘金的肩膀,目光却投向了洪州城的方向。他知道,此时此刻,在节度使府那间安静的书房里,谢允正在指挥着另一场更为关键的战争。

节度使府,谢允的书房。

与城外军营的热火朝天截然不同,这里安静得能听见窗外蝉鸣。谢允一袭青衫,正端坐于案前,他面前没有沙盘,没有兵器,只有几盏豆大的烛火,和几名垂手侍立、气息沉凝的黑衣人。这些人,正是由新成立的“通济司”中精选出来,最机敏、最可靠的密探。他们常年往来于江湖与市井,熟悉三教九流,最擅长的,便是传递消息,以及……制造消息。

“事情,都办妥了?”谢允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

为首的一名黑衣人躬身道:“回禀长史,都已办妥。依照您的吩咐,属下等已派人潜入虔州,通过几个相熟的行商和本地泼皮,将您编的那几段歌谣给散播出去了。”

“哦?说说看。”

“一段是:‘虔州城,两只虎,一只老来一只乳。可怜谭公功盖世,他日为谁做嫁衣?’,这段在军中传得最快,听说那谭全播的亲兵听了,都愤愤不平。”

谢允嘴角露出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这歌谣看似简单,却直指要害——谭全播功高,继承者却是无能的卢延昌,直接挑拨谭全播与其部下的不甘之心。

“另一段呢?”

“另一段是:‘卢家郎,心向北,暗通洪州把城卖。可怜虔州老百姓,不知明日属谁家?’,这段主要是在市井间流传,许多百姓都议论纷纷,人心惶惶。”黑衣人继续汇报道,“我们还依照您的计策,伪造了一封卢延昌写给刘刺史(吉州刺史,刘澈部将)的密信,信中言辞卑微,称愿为内应,只求日后能保全富贵。这封信,我们已通过买通的谭府下人,‘无意间’让谭全播最信任的一名副将给看到了。”

“很好。”谢允点了点头,对这个结果颇为满意。他知道,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自行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谭全播为人骄横,本就看不起卢延昌,见到这封“密信”,无论真假,他与卢延昌之间的裂痕,都将变得再也无法弥补。

“最后一件事呢?”谢允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也办妥了。”黑衣人从怀中取出一份蜡丸封好的密报,“我们找到了卢光稠身边一名得宠的内侍,许以重金,让他将这份伪造的‘谭全播与潭州马殷暗通款曲’的信件,在合适的时机,呈给卢光稠。那内侍贪财,已然应下。”

“做得不错。”谢允挥了挥手,“下去吧。继续在虔州散布消息,把水搅得越混越好。记住,不要暴露身份。”

“遵命!”

黑衣人如鬼魅般悄然退下。书房内重归寂静。谢允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水,轻轻呷了一口。他知道,随着这些歌谣、这些真假难辨的信件在虔州发酵,那座看似坚固的城池,其内部的根基,正在被一点点地腐蚀、瓦解。

兵法云,攻心为上,攻城为下。真正的战争,在刀剑相交之前,早已开始。

虔州,刺史府。

议事堂内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年迈的刺史卢光稠半躺在主位的软榻上,不住地咳嗽,花白的头发散乱,尽显老态龙钟。堂下,他的儿子卢延昌与大将谭全播怒目相向,剑拔弩张。

“谭全播!你还敢说你没有异心?”卢延昌涨红了脸,手中捏着一封书信,激动地挥舞着,“我的人亲眼看到你的副将私藏此信!你竟敢与我父亲的仇人马殷暗通款曲,是想将我卢家基业卖个好价钱吗?!”

谭全播一身铁甲,闻言不怒反笑,笑声中充满了轻蔑:“少主,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这封来路不明的信,便是证据?我看,是少主你做贼心虚吧!”

他上前一步,气势逼人:“我倒想问问少主!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说你暗中与洪州刘澈勾结,欲献城投降,此事,你又作何解释?!”

“你……你血口喷人!”卢延昌气得浑身发抖,“那都是无稽之谈!是奸人挑拨!”

“哦?奸人挑拨?”谭全播冷笑更甚,“那我倒要请教少主,既然是奸人挑拨,为何你手下的兵马,近日频频调动,往城西布防?莫非是想等刘澈大军一到,你好开城门迎接不成?!”

“我那是为了加强城防!你懂什么军务!”

“我不懂?哈哈哈哈!”谭全播仰天大笑,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我谭某人追随老主公征战二十年,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时候,你卢家郎还在穿开裆裤!如今你竟敢说我不懂军务?”

“你……”

“够了!”软榻上的卢光稠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一声,随即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父亲!”“主公!”两人连忙噤声。

卢光稠喘息了半天,浑浊的眼睛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充满了失望与无力。他知道,这两人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他想相信自己的儿子,但谭全播手握重兵,他又不敢轻易得罪。

“都……都是谣言,是刘澈那小儿的离间之计!”卢光稠艰难地说道,“眼下大敌当前,你二人当……当同心协力,共御外侮才是……”

然而,他的话语是那样的苍白无力。猜忌的毒素,早已侵入了两人的骨髓。卢延昌认定谭全播要勾结外人夺他家业,谭全播则坚信卢延昌是个要卖主求荣的废物。

这场争吵,最终在卢光稠的又一阵昏厥中不欢而散。

三日后,洪州南征大军正式开拔。一万五千名精锐士卒,在张虔裕的率领下,登上数百艘战船,沿赣水浩浩荡荡,顺流南下。

刘澈与钱元华立于旗舰的船头,江风吹拂着他们的衣袍。刘澈的手中,正拿着一份刚刚由信鸽送达的、来自谢允的密报。

钱元华看罢,嘴角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文弼此计,可谓‘未战而庙算胜’。如今虔州内部,卢延昌与谭全播已势同水火,彼此猜忌。我大军压境,其内部必先生乱。”

刘澈将密报递给一旁的张虔裕,沉声道:“虔裕,你即刻传令先锋彭沅,抵达吉安后,不必急于攻城,而是分兵一部,佯攻由卢延昌亲信驻守的城西营寨,做出主攻架势。”

张虔裕眼前一亮,瞬间明白了主公的意图:“主公英明!如此一来,卢延昌必向谭全播求援。而谭全播疑心卢延昌与我军有诈,定会迟疑不发,甚至坐视其亲信被我军围攻。届时,二人矛盾将彻底爆发,我军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正是此理。”刘澈的目光望向遥远的南方,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传令全军,加速前进!这场战争,或许会比我们想象中,结束得更快!”

巨大的船队,在赣江之上排开,如同一条即将吞噬一切的巨龙,承载着刘澈的野心与谢允的谋略,向着那个早已内里腐朽的目标,呼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