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刘澈任命降将谭全播为帅,征讨建昌的将令,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虔州初定的官场与军中,激起了轩然大波。

刺史府的议事堂内,炉火烧得正旺,驱散了清晨的寒意,却驱不散众将脸上那混杂着惊愕、不解与担忧的神情。

“主公,万万不可!”性子最急的刘金第一个站了出来,他抱拳躬身,语气却激动得有些失控,“谭全播新降未久,其心难测!您非但不加以约束,反而将五千兵马,其中大半还是他的旧部,尽数交予其手。这……这无异于纵虎归山!万一他阵前倒戈,或拥兵自立,我等如何是好?”

张虔裕虽然没有说话,但紧锁的眉头也表明了他的立场。他治军稳重,从不肯行此险招。让一个刚刚还在战场上与自己生死相搏的敌将,转眼就成为独当一面的主帅,这在他看来,实在太过冒险。

堂内,几乎所有的元从将校,都对这个决定抱持着强烈的保留意见。他们看向堂下末席那个身形魁梧、沉默不语的身影,眼神中充满了戒备与审视。

刘澈端坐主位,神色平静地听着众人的议论,并未打断。他目光扫过刘金、张虔裕,最后落在了谭全播身上。谭全播跪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对周围的质疑声充耳不闻,仿佛一尊即将开裂的石像。

直到堂内声音渐息,刘澈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诸位之忧,我已知晓。用降将,确有风险。然,我刘澈自起兵以来,所凭恃者,非一姓一家之私兵,乃天下英雄之合力。若连容纳一位赣南宿将的气度都无,何以号令江西,图谋天下?”

他站起身,走到谭全播面前,亲手将他扶起。这个动作,让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谭将军,”刘澈看着谭全播那双布满血丝却依旧锐利的眼睛,语气诚恳,“我知你心中有傲气。一员良将,最怕的不是战死沙场,而是明珠暗投,一身本事,付诸东流。我今日不用你,将你闲置于此,看似稳妥,实则是对你最大的羞辱,亦是对人才最大的浪费。”

他转过身,面向众将:“我刘澈用人,素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谭将军既已归顺,便是我江西军的一员。危仔倡杀我使者,此仇必报,此城必克。此战,正是谭将军向我、向天下人证明其心、其能的最好机会。我相信,一头真正的猛虎,绝不会甘心再回到那个破败的牢笼里去。”

一番话,说得在场众将哑口无言。他们看到的是主公那份远超常人的胸襟与魄力,那是一种敢于将宝压在人性光辉一面的豪赌,更是一种“天下英雄尽入我彀中”的强大自信。

谭全播更是浑身剧震,虎目之中,竟隐有泪光。他戎马半生,侍奉过的主公不少,却从未有一人,能在他兵败投降之后,如此推心置腹,委以重任。这份国士之遇,让他心中那最后一丝因兵败而生的怨气与不甘,彻底烟消云散。

“主公……”他声音沙哑,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一句沉重无比的承诺,“末将,必不负主公所托!”

三日后,虔州城外,南征建昌的大军正式集结。

五千名士卒列成整齐的方阵,其中三千人,正是谭全播昔日的虔州旧部。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惨败,又被收编,此刻神情多是迷茫与不安。他们不知道,这位昔日的主将,将带领他们走向何方。

谭全播一身崭新的铁甲,骑在一匹神骏的战马上,出现在队列之前。他没有立刻训话,而是策马缓缓走过每一个方阵,用他那熟悉的、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许久,他勒住马缰,拔出腰间那柄跟随他多年的战刀,刀锋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着寒光。

“兄弟们!”他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旷野上炸响,“我知道,你们很多人心里都在想,我谭全播,是不是成了洪州刘澈的一条狗?!”

队列中一阵轻微的骚动。

“我告诉你们!”谭全播的声音愈发洪亮,“我不是!我谭全播,到哪里,都是一头猛虎!只是过去,我为一头病狼看家护院,空耗了一身力气!而如今,我追随的,是一条即将腾飞于九天的真龙!”

“你们看看你们自己!”他用刀指向队列,“兵败如山倒,家园已破碎!你们甘心吗?甘心一辈子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作降兵吗?”

“不甘心!”队列中,终于有他昔日的亲兵发出了嘶吼。

“好!”谭全播高举战刀,“主公给了我们一个机会!一个洗刷耻辱,证明自己的机会!建昌危仔倡,杀害使者,悖逆人伦!我等此去,是为正义而战!是为我江西军的荣誉而战!更是为我们自己,挣一个光明的前程!”

“此战,我要让天下人看看,我谭全播的刀,还利不利!我虔州的好儿郎,是不是孬种!打下建昌,斩了危仔倡,你们,就是平叛的功臣!你们失去的荣耀,我带你们,亲手拿回来!”

“吼!吼!吼!”

五千士卒被他这番话彻底点燃了,他们高举起手中的兵器,发出了震天的咆哮。那份因兵败而消沉的士气,在这一刻,重新凝聚成了无坚不摧的战意!

建昌城。

危仔倡正站在城楼上,得意地看着城下那些被强征来的民夫加固城防。他背靠险峻的武夷山脉,城池坚固,粮草充足,又有数千对他“忠心耿耿”的亡命徒,他自信可以凭此固守,等到潭州马殷的援军。

“将军,探马来报,刘澈派来攻城的,是……是降将谭全播!”一名副将前来禀报,语气中带着一丝轻蔑。

“谭全播?哈哈哈哈!”危仔倡闻言大笑,“刘澈小儿是无人可用了吗?竟然派一个手下败将、一个背主求荣的贰臣来打头阵!好得很!传令下去,在城头遍插我兄危全讽的灵位!再写上大字:‘谭全播卖主求荣,猪狗不如!’,我要让他和他手下那些虔州兵,还未开战,军心就先乱了!”

他以为,这便是拿捏住了谭全播的七寸。

然而,他没有等到谭全播的军队因羞愧而混乱,却等来了另一封来自洪州的信。这封信,并非由使者递送,而是由数十名洪州军的斥候,在夜间用箭矢射入城中的。

信是留守洪州的长史谢允,以刘澈的名义,写给建昌城内所有将士的。

信中并未痛骂危仔倡,反而先是历数了危全讽昔日的威名,随即笔锋一转,痛斥危仔倡“杀使绝路,陷全城于死地,此乃不智;驱哀兵行不义之战,此乃不仁”。信中明确宣告:此战,只诛首恶危仔倡一人,为冤死使者复仇,以正天下公道。凡城中将士,若能幡然悔悟,擒杀危仔倡者,非但无罪,反有大功,官升三级,赏钱万贯!若执迷不悟,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这封信,如同一根无形的毒刺,悄然扎入了建昌守军的心中。他们本就是一群亡命徒,忠诚度本就不高,此刻得知战争的起因,又看到如此优厚的赏格,不少人的心思,开始活络起来。

当谭全播的大军兵临城下时,他看到的,是建昌城头那刺眼的白色灵位与羞辱他的标语。他麾下的虔州旧部,果然出现了一阵骚动。

谭全播面沉似水,却并未动怒。他仿佛早已料到此节。

他没有下令攻城,而是命大军在城外安营扎寨,同时,将数百名被俘的卢氏亲兵,尽数押至阵前。

“危仔倡!”谭全播纵马出列,声若洪钟,“你杀我主公使者,已是自取灭亡!今又以先主灵位为挡箭牌,行此卑劣之举,更是辱没了危全讽公的威名!你看看你身后,可有一人是真心为你卖命?!”

说罢,他挥了挥手。

数百名卢氏俘虏,竟齐齐对着城头高喊:“我等已降!刘使君仁义,不杀降兵,还分发粮饷!城中兄弟,莫再为危仔倡卖命!开城投降,方是活路!”

这番喊话,远比任何攻城器械都更具威力。城头上,危仔倡的部下们面面相觑,本就动摇的军心,此刻更是摇摇欲坠。

危仔倡气得目眦欲裂,他一剑砍翻了身边一个眼神游移的士兵,厉声喝道:“谁敢再言降者,如此獠!给我放箭!射死这些叛徒!”

稀稀拉拉的箭矢从城头射下,却大多软弱无力。

谭全播冷笑一声,拨马回营。他知道,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他要等的,只是城内那颗早已被谢允种下的不信与贪婪的种子,自己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是夜,三更。建昌城的南门,在一阵短暂的骚乱与厮杀后,在一片火光的映照下,缓缓地,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