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明明见父亲终于进入了状态，也立刻切换到了工作模式。
他擦了擦眼睛，表情严肃地反问道：
“爸，你先告诉我，咱们厂里现在能拿出多少台现货？”
“生产线要是三班倒，一天能生产多少？”
“我们的库存，顶得住一次爆单吗？”
曹国亮那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又快又急。
每一个问题，都精准地砸在了关键点上。
这不再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质问，而是一个厂长对项目负责人的考核。
曹明明非但没有被问住，反而精神一振。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一个能听懂他计划，并全力配合他的伙伴！
而不是一个只会发火，把他当废物的爹！
“爸，你听我说。”
曹明明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笃定。
“咱们厂那十八条新生产线，我去看过，德国佬的东西，确实牛！”
“全自动化，效率比以前的老古董高了不止三倍！”
曹国亮听着儿子的话，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自豪。
为了这十八条生产线，他差点把家底都掏空了，还背了一屁股的银行贷款。
这是他的希望，也是他的豪赌。
“生产线改造完，我就让工人三班倒，人歇机器不歇，全力生产电热水器！”
“到今天下午，仓库里的现货，已经堆了差不多三万台！”
曹国亮伸出三根粗壮的手指。
“你要是着急要货，我今晚就再去车间盯着！”
“让所有师傅都加个班！明天这个时候，我保证给你凑够五万台！只多不少！”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充满了老一辈企业家的实干精神。
五万台！
曹明明眼睛瞬间亮了。
够了！
“好！”
他猛地一拍大腿。
“就等您这句话了！”
“不用等到明天，就今晚！咱们今晚就开始预热！”
“预热？”
曹国亮愣了一下。
“对！预热！”
曹明明拿起自己那台屏幕稀碎的手机，手指在上面飞快地划动着。
调出一个排得满满当当的日程表。
“爸，我的计划是，今天晚上，先放出一些风声，找几个小博主透漏点内部消息，搞点悬念。”
“等到零点一到，所有我签约的博主，所有谈好的平台。”
“统一时间，同步上线我们的宣传视频和图文！”
“同时，我们的官方网站也正式上线，直接开放购买渠道！”
曹国亮听得目瞪口呆。
“今晚？零点？”
他拔高了音量，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这么急？疯了吧你！”
“咱们的经销商一个都还没找，线下的门店也一家都没铺货，你网上喊破天，人家去哪儿买？去哪儿看实物？”
“还有售后！安装！这些你都想过没有？”
“你这完全就是空中楼阁啊！”
曹国亮的思维还停留在传统的销售模式里。
先开招商会，找各地的代理商。
然后把货铺到各大商场、家电卖场，再配合着在地方电视台、报纸上打打广告。
一套流程走下来，没个一年半载根本不行。
曹明明这倒好，今天决定，今晚就卖？
这不是胡闹是什么！
“爸！时代变了！”
曹明明看着父亲焦急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
“谁说卖东西一定要有经销商？谁说一定要先铺货？”
“现在是互联网直销的时代！”
他指了指自己的手机。
“我问你，你平时刷手机，有没有刷到过那种特别土，特别无脑的游戏广告？”
曹国亮皱着眉想了想，点了点头。
“什么开局一条鲲，进化全靠吞，还有那个是兄弟就来砍我……乱七八糟的，烦都烦死了。”
“对！就是这种！”
曹明明打了个响指。
“那您觉得，这种游戏好玩吗？”
“鬼才觉得好玩！”
曹国亮一脸嫌弃。
“那它为什么能赚钱？还能赚大钱？让那些游戏公司一个个赚得盆满钵满？”
曹明明紧接着追问。
这个问题，把曹国亮问住了。
是啊，为什么？
“因为他们砸钱宣传啊！”
曹明明一语道破天机。
“他们把所有的钱，都集中在一个时间点，对着全网的用户，进行无差别的轰炸！”
“不管你看新闻，还是看电影，刷视频，还是逛论坛，你都能看到他们的广告！”
“一遍不行就十遍，十遍不行就一百遍！”
“看得多了，总有人会好奇，总有人会手贱点进去。”
“只要有一小部分人愿意充钱，他们投入的广告费就全回来了，剩下的全是纯利润！”
“这叫什么？这叫大力出奇迹！”
“我们的光明牌热水器，质量比那些垃圾游戏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我们有最好的材料，最牛的技术！”
“我们缺的，不是产品力，而是曝光度！”
“我要做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最多的人，知道我们的存在！”
“只要他们知道了，看到了，被我们的宣传打动了，自然就会下单！”
“官网下单，我们直接从厂里发货，快递送到家！这不比经销商层层加价来得香？”
曹明明一口气说完，胸膛因为激动而微微起伏。
曹国亮彻底沉默了。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脑子里嗡嗡作响。
什么大力出奇迹，什么无差别轰炸……
这些词他一个都听不懂。
但他看懂了儿子脸上的表情。
那种笃定，那种自信，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这是经过了无数个日夜的深思熟虑，才沉淀下来的强大信念。
他忽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老了。
这个世界，已经变成了他看不懂的样子。
良久，曹国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看着曹明明，眼神复杂。
“行！”
他沉声说道。
“就按你说的办！”
“这几十万，爸……就当是给你交学费了！”
曹国亮伸出粗糙的大手，重重地按在曹明明的肩膀上。
“成了，你就是咱们厂最大的功臣！”
“要是……要是失败了，你也别灰心，就当是长个教训！”
“你得给老子记住这次失败的经验，明不明白？”
说到最后，他又忍不住带上了命令的口吻。
“爸……”
曹明明鼻子一酸，眼眶又红了。
他用力的点了点头。
“你放心！不会失败的！”
“嗯。”
曹国亮应了一声，然后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语气生硬地补充了一句。
“明明……之前的事，是爸不对。”
“爸脾气太冲了，错怪你了……你别往心里去。”
一句迟来的道歉，让曹明明心里最后那点委屈，也烟消云散了。
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没事儿，爸！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父子俩之间的坚冰，在这一刻，彻底消融。
曹国亮看着儿子脸上的笑容，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他忽然来了兴致。
“不行，我不能光看着你一个人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