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沃茨的天气随着第一场魁地奇比赛日的临近,变得愈发恶劣。城堡外的天空总是阴沉着脸,狂风卷着湿冷的气息,不断拍打着高大的窗玻璃,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比赛绝不会轻松。在这种令人心烦意乱的天气里,我好不容易偷得一点清闲,溜进了图书馆。
温暖的图书馆仿佛是与外界狂风暴雨隔绝的另一个世界。我在一处靠窗的角落找到了赫敏·格兰杰,她正埋首在一堆厚厚的书籍中,羽毛笔飞快地移动着。西奥多也坐在不远处,安静地翻着一本看上去就很艰深的魔文典籍。
我走过去,在赫敏对面坐下,拿出魔咒课上遇到的一个关于复杂手势与魔力输出稳定性的问题向她请教。赫敏果然对此很感兴趣,立刻放下了手头的作业,热情洋溢地开始解释,甚至掏出魔杖想要示范。西奥多虽然没有加入讨论,但偶尔会在我露出困惑表情时,用他那种平淡无波的语调,简洁地补充一两个关键点,往往能切中要害。这种介于格兰芬多热情与斯莱特林精准之间的学习氛围,意外地融洽。
然而,这份短暂的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当我们结束讨论,一起返回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的路上,听到了一个不算意外但依旧令人不快的消息:斯莱特林的魁地奇球队队长,以“天气过于恶劣,担心队员安全”为由,向麦格教授申请推迟了与格兰芬多的比赛。
“还真是特权,不是吗?”我靠在公共休息室冰冷的石壁旁,听着壁炉里火焰的噼啪声,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担心安全?我看是担心他们崭新的光轮2001在暴雨里受损,或者……单纯不想在这种天气下,给格兰芬多任何可能爆冷的机会吧。” 这种精于算计、善于利用规则(甚至创造规则)为自己谋利的行为,确实很斯莱特林,但我内心深处对这种缺乏“戏剧张力”的避战,多少有点看不上。
比赛的前一天,天气果然恶化到了极致。狂风呼啸,仿佛要将城堡的塔楼掀翻,雨水不再是滴落,而是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密集地敲打着一切。在这种天气里行走于城堡之间都成了一种折磨。我尤其不喜欢那些没有窗户的封闭走廊,虽然能避开狂风,但不知从哪个缝隙渗进来的雨水总会悄无声息地积聚在地上,形成一滩滩深浅不一的积水。光线昏暗,一个不注意,冰冷的积水就会猛地溅起来,打湿袍子的下摆,或者更糟糕,渗进鞋子里,带来一种黏腻冰冷的触感,足以毁掉一整天的好心情。
就在这样糟糕的天气里,我们迎来了黑魔法防御术课。当我走进教室,看到讲台后面那个穿着漆黑袍子、脸色比窗外天色还要阴沉的身影时,我确实愣了一下。
是斯内普教授。
不过也并不意外。 我很快恢复了平静,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事实上,在我为数不多的、没有被送饭、魔药研讨和作业填满的空闲时间里,我已经结合观察到的一些蛛丝马迹——卢平教授偶尔显露的疲惫、他总是在月圆前后请假、以及他办公室里某种若有若无的、混合着草药与某种特殊生物的气息——进行过一番思考。我那来自东方、对异常气息尤为敏感的血脉,以及灵狐那近乎本能的预警,都指向了一个可能性。
卢平教授,他恐怕是一位狼人。
这个推断让很多事情都变得合理起来。也解释了为什么斯内普会如此“恰好”地出现在这里代课。他对卢平的厌恶,以及他对于黑魔法防御术职位的执着,在霍格沃茨算不上什么秘密。此刻,他站在讲台上,用他那特有的、滑腻而充满恶意的语调,要求我们翻到关于狼人的章节,并且以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不断强调着狼人的危险与卑劣。
我低下头,假装认真阅读课本上的插图——那上面画着一个面目狰狞、正在变形的狼人。心里却不由得冷笑。斯内普的报复,总是来得如此直接而又……缺乏新意。他试图用恐惧和知识来抹黑缺席的同事,却不知道,坐在下面的某个学生,早已凭借着自己的方式,窥见了部分真相。
这堂课注定不会愉快。窗外的狂风暴雨似乎也映衬着教室内的压抑气氛。我听着斯内普冰冷的声音,思绪却有些飘远。狼人……阿尼玛格斯……阿兹卡班的逃犯……这个学期,霍格沃茨隐藏的秘密,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也都要……危险。
而我,似乎正不可避免地,越陷越深。
斯内普那低沉冰冷的声音还在教室里回荡,不遗余力地描绘着狼人的残暴与不可信任。我垂眸看着课本上那张狰狞的插图,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书页边缘,心里却转动着别的念头。
不过说实话,斯内普的故事我还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这股针对卢平教授的、几乎不加掩饰的恶意,浓烈得几乎形成了实质。仅仅是代课,就如此迫不及待地跳过前面所有循序渐进的课程,直接切入到最具攻击性和污名化的狼人章节?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学院偏见或者对黑魔法防御术职位的觊觎能完全解释的了。
他和卢平教授果然有很深的仇恨呢。 这仇恨的根源是什么?学生时代的积怨?或许比那更复杂。我回想起在那些令人窒息的“高级魔药探讨小组”的夜晚,地窖办公室里弥漫的不仅仅是魔药材料的古怪气味,还有斯内普身上那种挥之不去的、混合着苦涩与某种……偏执的气息。
毕竟在高级魔药探讨小组里,他可一直都不避讳着我们熬制狼毒药剂呢。 那些夜晚,他有时会故意分配给我们处理那些极其稀有、且与狼毒药剂密切相关的材料,比如月光下采摘的瞌睡豆,或者需要精准到毫秒处理的非洲树蛇皮碎片。他从不解释这些材料的最终用途,但那冰冷的眼神偶尔扫过我们正在处理的坩埚时,会流露出一丝近乎残酷的满意。他仿佛在通过这种方式,无声地宣告着他对某个秘密的掌控,以及对那个需要依靠这种药剂才能维持人形的“同事”的、居高临下的“施舍”与鄙夷。
如果聪明一点的人,结合他今天这异常的表现,大概都会发现些什么吧。 我微微侧头,眼角的余光扫过身旁的西奥多。他依旧坐得笔直,面无表情地听着斯内普的讲解,但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是否也映出了同样的推测?我相信以他的敏锐,不可能察觉不到这其中的关联。
想到这里,我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
哦,对了,我忘记了,似乎有些人就是那么愚蠢呢。 我的目光轻飘飘地掠过教室里其他一些或是昏昏欲睡、或是真的被斯内普的描述吓到的同学。他们大概只会觉得斯内普教授今天格外严厉,课程内容格外可怕,却不会去深思这背后隐藏的、两个成年巫师之间跨越了时光的尖锐对立。他们满足于表面的知识,却对近在咫尺的、活生生的秘密视而不见。
这种愚蠢,有时候真是一种幸福。
而我,显然不属于“幸福”的那一类。斯内普与卢平之间的恩怨,就像一块散发着诱人却又危险气息的拼图,让我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碰,去拼凑出完整的图像。这比魁地奇比赛的输赢、比学院之间幼稚的争斗要有趣得多。
窗外的风雨声似乎更急了。斯内普还在讲台上,用他那能把最激动人心的冒险故事讲成讣告的语气,继续着他的“狼人危险性教育”。但我已经听不进去了。
我的思绪飘向了地窖里那些冒着泡的坩埚,飘向了月圆之夜必然会请假的卢平教授,飘向了斯内普那双永远藏着秘密和痛苦的黑眼睛。
霍格沃茨的秘密,就像这座城堡本身一样,层层叠叠,幽深曲折。而发掘这些秘密,并看着它们如何相互碰撞、激荡出火花,或许就是我在这被束缚的、充满了虚假笑容的生涯中,所能找到的、最真实的乐趣了。
只是不知道,深入这些秘密的漩涡,最终会把我带向何方。是成为一个更超然的旁观者,还是……不由自主地,成为这复杂棋局中的一员?
我看着讲台上那个黑袍翻滚的身影,心底的好奇如同藤蔓,悄然滋长。
心底那关于斯内普与卢平恩怨的藤蔓肆意滋长,几乎要冲破教室这沉闷的空气。而这份探究的欲望,很自然地,像一条滑腻的蛇,转向了另一个可能的知情者。
不过这让我想到了小天狼星布莱克。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带着难以抗拒的诱惑力。他是卢平教授学生时代最亲密的友人之一,是“劫盗者”的一员,他们甚至为了卢平而自学成为了非法的阿尼玛格斯。关于那段往事,关于斯内普、卢平、波特夫妇以及彼得·佩迪鲁之间所有的纠葛与恩怨……
我相信他应该知道吧。 不仅仅是知道,他很可能就是其中的核心参与者,甚至是某些关键冲突的引爆点。他那充满痛苦和悔恨的叙述里,或许刻意模糊或省略了某些细节,尤其是那些可能涉及斯内普、不那么光彩的细节。
一个近乎恶劣的笑容在我心底浮现。比起在图书馆费力查阅可能被篡改或语焉不详的记录,或者小心翼翼地试探讳莫如深的斯内普,直接去“询问”那位目前相当“依赖”我的、被困在废弃教室里的当事人,显然是一条更便捷、也更……有趣的途径。
不过我还是很喜欢,特地去问一下呢。 这种“特地”,带着一种明知故问的残忍和一种挖掘隐秘的快感。我可以想象,当我在某个送餐的夜晚,状似无意地提起:“哦,对了,布莱克先生,今天斯内普教授代课,给我们讲了整整一节课的狼人呢,那语气真是……耐人寻味。我记得你们当年是同学?他和卢平教授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过节’?”
我会仔细观察他脸上的每一丝表情变化——那瞬间绷紧的下颌线条,灰色眼睛里可能闪过的愤怒、愧疚或是更复杂的情绪,以及他可能会脱口而出的、充满鄙夷的评论。那一定是比任何书本都生动的历史课。
这不仅仅是为了满足好奇心。了解这段过往,或许能让我更好地理解斯内普那近乎偏执的阴沉,理解卢平温和表象下的隐忍,甚至能让我更清晰地把握住小天狼星性格中那些导致悲剧的致命弱点。这些了解,都是筹码,是在霍格沃茨这片暗流涌动的水域中,让自己不至于轻易沉没的浮木。
这个念头一旦成型,就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圈难以抑制的好奇涟漪。我几乎能想象出那个场景,在昏暗的废弃教室里,借着送餐的由头,将这个问题如同淬了毒的细针般,轻巧地递出去。
“我还是特别的好奇呢,” 我可以在放下食篮时,用那种带着天真无辜、却又隐含锐气的语调开场,“毕竟关于斯内普教授和卢平教授的事……我已经猜出来了哦。”
我会故意停顿,观察他瞬间僵硬的身体和骤然锐利的眼神,享受那种将他人情绪掌控在指尖的快感。
“不对,” 我随即摇头,唇角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故意说给他听,“我可真聪明。请容忍我大胆猜一下——”
我的声音会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亲昵,却又字字清晰,确保每一个音节都像小锤子敲打在他敏感的神经上:
“不会是……我们的卢平教授在月圆夜的时候,变身之后,不小心……抓伤了我们的斯内普教授吧?对吗?”
这个猜测并非空穴来风。斯内普对狼人那超出常理的憎恶,他对狼毒药剂的精通与近乎炫耀般的熬制,以及卢平每次月圆前后那份刻意掩饰却依旧能被敏锐感知的虚弱与回避……所有这些线索,都隐隐指向一个危险而刺激的过去。一个格兰芬多狼人,一个斯莱特林魔药天才,一次月圆之夜的事故……这简直是为一场延续至今的仇恨写好的完美剧本。
抛出这个重磅猜测后,我不会立刻等待他的回答。而是会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用一种近乎轻快的、带着点戏谑提醒的语气,补充道:
“哦,对了,” 我的目光落在他那张因我的猜测而可能变得无比难看的脸上,红棕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促狭,“顺便要提醒一下,你上次抨击斯莱特林是‘蛇窝’的时候,愚蠢的没有想到——我也是斯莱特林哦。”
这句话,既是提醒,也是一个小小的报复,更是再一次划清我们之间那模糊的界限。我乐于看到他脸上可能出现的那种混合着愕然、懊恼和一丝尴尬的神情。这会让我们的“交易”关系保持在我所期望的、带着张力却又不会过于亲近的距离上。
我想知道他会被我这个大胆的猜测激怒,还是会因为被戳破往事而流露出更多的痛苦,抑或是,在震惊之余,会泄露出更多不为人知的细节。
无论哪种反应,都必将十分……下饭。
收拾好书本站起身,窗外的风雨似乎都变得不那么令人烦躁了。下一次的“送餐行动”,突然就充满了值得期待的、挖掘秘密的乐趣。我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当我把这个猜测连同食物一起“喂”给那位孤独的布莱克先生时,他会是怎样的反应。
那一定,比任何一出预演好的戏剧,都要真实和精彩。
我也确实这么做了
我等待着,教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有窗外风雨的呼啸声作为背景。我的目光牢牢锁在小天狼星脸上,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动。
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在我那句“抓伤了我们的斯内普教授”落下的瞬间,他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咒语击中,整个人猛地一震。那双灰色的眼睛骤然收缩,里面翻涌起惊涛骇浪——先是极度的震惊,仿佛被一把扯开了陈年旧疤,随即是喷薄欲出的、被戳破隐秘的愤怒,最后沉淀为一种深可见骨的、混合着懊悔与后怕的惨痛。
他放在膝上的手猛地攥紧,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破烂的袍袖下的手臂肌肉紧绷。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厉声反驳,或者用他惯有的、充满讥诮的嘲讽来掩饰,但喉咙里只发出了一声粗嘎的、像是被砂石堵住的声音。
“你——!” 他终于挤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和一种被看穿一切的狼狈。他死死瞪着我,胸膛剧烈起伏,那眼神复杂得几乎要将我穿透。
我没有催促,只是维持着那副带着好奇和一丝无辜的表情,耐心地等待着。我知道,这种沉默的逼迫,比任何言语的追问都更有力。
几秒钟艰难的挣扎后,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肩膀垮塌下去一些,那股强烈的愤怒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满目疮痍的疲惫和痛苦。他避开了我的视线,低下头,盯着地面上的一块污渍,声音低沉而沙哑,几乎湮没在风雨声中:
“……不是抓伤。” 他艰难地承认,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是……更糟。”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需要积蓄勇气才能继续诉说那桩愚蠢而危险的往事。
“是尖叫棚屋……我……我告诉了他一条通道,一条能跟着莱姆斯进去的通道……在月圆之夜。”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我告诉他如何拨开打人柳的结疤……我那时候……只是个愚蠢、自大、以为恶作剧无伤大雅的混蛋……”
他没有详细描述斯内普看到了什么,但仅仅是这些信息,就已经足够惊心动魄。一个年轻的斯内普,怀揣着可能是好奇也可能是恶意,在月圆之夜独自前往狼人变身的场所……这几乎等同于送死。
“詹姆……是詹姆最后时刻赶到了,把他拉了回来……” 他补充道,声音里带着对过往友谊的一丝怀念,但更多的是一种意识到自己曾差点酿成无法挽回悲剧的后怕。“如果不是詹姆……”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竟之语比任何指控都更有分量。
他抬起头,灰色的眼睛再次看向我,里面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坦诚和挥之不去的愧疚:“所以,是的……斯内普有足够的理由恨我们,恨莱姆斯,尤其恨我。”
他给出了答案,一个比我的猜测更具体、更惊险、也更彰显他当年鲁莽与恶劣的答案。
我静静地听着,脸上那点伪装的无辜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审视。当他话音落下,我并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微微偏着头,仿佛在品味这故事的每一个细节。
“是吗?” 我终于开口,声音轻飘飘的,却像冰片划过空气,“还真是……‘有趣’。” 我刻意拉长了“有趣”这个词,让它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讽刺。
然后,我的目光锐利地聚焦在他脸上,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穿透力:“原因呢?”
我不给他任何喘息和沉浸在自责中的机会,紧接着追问道,语气陡然变得强硬:“不要跟我找什么‘年轻气盛’、‘愚蠢自大’的理由。这可太荒谬了,不是吗?一个近乎谋杀的‘恶作剧’?”
我的身体微微前倾,红棕色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近乎妖异的光,“而且,我足够聪明,” 我这句话带着毫不掩饰的、近乎傲慢的自信,“这个我很有自知之明。所以,告诉我真正的原因。那个驱使你,一个布莱克,去对一个你看不顺眼的斯莱特林,做出这种……事情的、更深层的原因。是因为他窥破了你们的秘密?因为单纯的看不顺眼?还是因为……某种更阴暗的、连你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属于你们纯血家族内部的倾轧,或者仅仅是为了在你那些‘劫盗者’朋友面前,炫耀你那点可怜的……优越感?”
我一口气抛出了数个可能的动机,每一个都像一把小刀,试图剥开他回忆外层那用于自我安慰的“年少轻狂”的包装,直刺内核。我等待着他告诉我的答案原因,不是那种泛泛的忏悔,而是更深层的、更丑陋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仔细审视过的真相。
我知道,逼问到这个地步很残忍,但这正是我想要的。观察一个人在被迫面对自己最不堪的动机时的反应,远比听一个已经排练过无数次的、充满悔恨的道歉要真实得多。
他愣住了,仿佛被我这连珠炮似的、直戳痛处的逼问打懵了。那双灰色的眼睛里,挣扎与痛苦如同暴风雨中的海浪般激烈碰撞。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我那关于“纯血家族倾轧”的指控,这似乎触及了他内心深处对家族的反感和叛逆,但他最终没能说出口。因为其他的选项,同样真实而丑陋。
“……优越感?” 他重复着这个词,声音干涩,带着一种咀嚼苦涩真相的艰难,“也许……有一部分是。” 他不得不承认,耻辱感让他额角青筋微微跳动。“那时候……我们,劫盗者,自以为无所不能。而斯内普……他阴沉、独来独往,总是用那种……仿佛看穿一切又充满憎恶的眼神看着我们,尤其是看着詹姆和我。”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接下来的话语带着倒刺,需要极大的勇气才能吐出:
“我觉得……我觉得他活该。觉得他那种人,就该被吓破胆,就该明白他跟我们不是一类人,不该……不该总是出现在我们眼前,用他的方式……挑衅。” 这里的“挑衅”显然是他单方面的认定,是少年人膨胀的自我中心对异己者的不容忍。“告诉他那条通道……那一刻,我觉得这是个绝妙的‘笑话’,能狠狠挫挫他的锐气,让他再也不敢……不敢用那种眼神看我们。”
他抬起头,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醒的、面对自身阴暗面的痛苦。“不是家族那套……没那么复杂。就是……最愚蠢、最恶劣的……霸凌。用最危险的方式,来满足自己那可悲的……虚荣和对他人的轻蔑。”
这个答案,剥离了所有可能的、看似“高尚”或“复杂”的动机,赤裸裸地展现了少年时代最原始、也最丑陋的恶意——一种建立在力量不对等和团体优越感之上的残酷。
我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同情,也没有进一步的讽刺。直到他彻底说完,陷入沉默,我才轻轻颔首。
“明白了。” 我的声音恢复了平淡,听不出喜怒,“最纯粹的恶意,往往包裹在最幼稚的理由里。谢谢你的坦诚,这比任何借口都更有说服力。”
我得到了我想要的,那颗隐藏在往事尘埃下的、未经粉饰的丑陋核心。这让我对眼前这个人的理解,又加深了一层——一个曾经被宠坏、傲慢到视他人安危为玩笑的贵族少爷,如今被命运和自身的错误反复捶打,挣扎在赎罪与复仇的泥沼中。
我没有再说什么安慰或批判的话。对于这样的真相,任何多余的评论都是苍白的。
我站起身,如同之前一样,准备离开。
“晚餐请慢用,布莱克先生。” 我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刚才那场触及灵魂的逼问从未发生。
转身,推门,离开。将那份沉重而真实的自我剖析,连同食物的温热,一并留给了那个在阴影中蜷缩的身影。
走廊的冰冷再次包裹了我。我轻轻呼出一口气,这一次,唇角没有笑意,只有一丝洞悉人性后的、冰冷的了然。
果然,真相往往比故事更刺骨。 这趟“送餐”,收获远超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