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没小,砸在伞面上,发出闷响。顾长风走在前面,脚步比来时慢了很多,手里攥着的图纸文件夹,被他捏得变了形,边角的纸页浸了雨水,皱成一团。
赵四押着季渊跟在后面,季渊还在不死心地念叨:“顾长风,你别装听不见!当年你父亲带的三个人,只有一个活下来,现在早就退伍回老家了,你去找他问问,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那个给假消息的人,现在还在后勤系统里,说不定你每天都能见到他……”
“闭嘴!”赵四踹了踹季渊的腿,声音里满是不耐烦,“都成阶下囚了,还瞎逼逼!再吵,我就把你嘴堵上!”
季渊哼了一声,却没再说话,只是眼神里带着种诡异的笑意,像在笃定顾长风已经听进了他的话。
许诺走在顾长风身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不对劲——他的肩膀绷得很紧,手指冰凉,连呼吸都比平时重了些,之前的坚定像被雨水泡软了,只剩下藏不住的挣扎。
“顾长风。”许诺轻轻喊他的名字,伸手想去碰他的胳膊,却被他无意识地避开。
他停下脚步,抬头看向漆黑的夜空,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滴下来,落在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他的眼神空茫,像是在看很远的地方,又像是在看自己心里的疤。
“你说……”顾长风的声音很轻,带着点飘忽,“当年我爸的任务,真的有问题吗?”
许诺的心猛地一沉。她走到他面前,抬手握住他冰凉颤抖的手,他的手攥得很紧,指节泛白,连手心都沁出了冷汗。她用力晃了晃他的手,语气坚定:“别听他的,他在骗你!”
“他没骗我。”顾长风低下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声音里满是疲惫,“我爸牺牲后,我看过他的任务记录,上面写着‘根据线人情报,前往边境某山谷伏击走私团伙’,可后来我问过当年的作战参谋,他说那个山谷根本没有走私团伙活动的痕迹——当时我以为是记录错了,现在想想,说不定是有人故意给了假情报。”
“那也不能说明是‘自己人’出卖!”许诺的声音提高了些,想把他从钻牛角尖的情绪里拉出来,“可能是线人出错,可能是情报传递过程中出了纰漏,季渊只是抓住了这点,故意往‘自己人出卖’上引,就是想让你动摇!他连证据都拿不出来,全是口头胡说,你怎么能信?”
“证据……”顾长风的手指动了动,想起那个被他塞进兜里的小录音机,“他说有证据,只要我放了他,就把证据给我。”
“他那是骗你的!”许诺加重了语气,双手握住他的手,试图用自己的温度暖热他,“如果他真有证据,早就拿出来威胁部队,而不是用来跟你交易!他知道你在乎你父亲,知道这是你的软肋,所以才故意用这个来戳你,让你失去判断力,好趁机逃跑!你想想,要是你真放了他,他会给你证据吗?他只会跑得无影无踪,让你永远活在怀疑里!”
赵四押着季渊走过来,刚好听到这话,立刻附和:“许同志说得对!团长,你可别上他的当!季渊这小子,满肚子坏水,他的话要是能信,母猪都能上树!当年顾叔叔是英雄,怎么可能是被‘自己人’出卖?肯定是季渊瞎编的!”
季渊抬了抬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瞎编?你们问问顾长风,他敢去找那个活下来的战士吗?那个战士叫李建国,现在在河北老家种地,你去问问他,当年在山谷里,他们是不是遭到了埋伏,是不是有人提前知道了他们的行动路线!”
“你闭嘴!”顾长风猛地转头,眼神里满是愤怒,却也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季渊说的“李建国”,他确实知道,当年父亲牺牲后,李建国因为受伤退伍,他还去看过他一次,只是那时候他年纪小,没敢问任务的细节。
“我没闭嘴的道理。”季渊笑得更得意,“顾长风,你不敢去吧?你怕他告诉你真相,怕你一直坚信的‘英雄父亲’的牺牲,其实是一场被人设计的阴谋,怕你这么多年的信仰,都是假的……”
“我敢!”顾长风打断他,声音却带着点虚浮,“我会去找李建国,我会查清楚当年的事,但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爸,我要给他一个清白,也要给我自己一个答案!”
“那你现在就放了我啊!”季渊立刻接话,“我可以告诉你李建国的具体地址,还可以告诉你那个‘自己人’的线索,只要你放了我……”
“你做梦!”赵四直接打断他,“现在人证物证都在,你还想谈条件?等着上军事法庭吧你!”
许诺拉了拉顾长风的手,示意他别再跟季渊纠缠:“别跟他废话了,我们先回团部。你的系统倒计时还有40分钟,我们得赶紧让医生给你检查,图纸也得尽快交给上级,洗清你的嫌疑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至于当年的事,我们可以慢慢查,但不是现在,不是被季渊牵着鼻子走的时候。”
顾长风深吸一口气,看向许诺的眼睛。她的眼神坚定,带着点担忧,却像一束光,照亮了他此刻混乱的心。他想起自己的誓言,想起要保护她的承诺,想起她还在为了活命而坚持,心里的动摇慢慢被压了下去。
“你说得对。”顾长风握紧她的手,指尖的冰凉渐渐褪去了些,“现在最重要的是你,是图纸,是洗清嫌疑。当年的事,我会查清楚,但不是现在,不是用放了你的方式。”
他转身看向季渊,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像淬了冰:“你想用我爸的事来动摇我,没用。我会找到真相,也会让你为你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季渊的脸色沉了下来,却没再说话——他知道,自己最有力的武器,好像没起到预想的作用。
吉普车就停在不远处,车灯亮着,像黑夜里的两个眼睛。赵四押着季渊先上了后座,用绳子把他绑在椅背上,又用布堵住了他的嘴,省得他再胡说八道。
顾长风打开副驾的车门,让许诺先上车,然后自己绕到驾驶座。他发动车子,后视镜里,七号训练场的轮廓渐渐变小,季渊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有杀伤力。
“别担心。”许诺转头看向他,声音柔和,“当年的事,我们一起查。不管真相是什么,我都会陪着你。而且我相信,顾叔叔是英雄,他的牺牲一定是光荣的,不会是季渊说的那样。”
顾长风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嗯,我知道。”
雨还在敲打着车窗,吉普车在夜色里疾驰。仪表盘上的时间一点点跳动,距离许诺的系统倒计时越来越近,却不再让人觉得恐慌——他们已经抓住了季渊,拿回了图纸,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
顾长风握着方向盘的手,渐渐稳定下来。他知道,季渊的话像一根刺,扎在了他心里,总有一天要拔出来,但不是现在。现在,他要做的,是守护好身边的人,守护好自己的信仰,不让季渊的阴谋得逞。
“对了。”许诺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没织完的咸鱼脚垫,递给他看,“等我没事了,就把这个织完,给你放在书房的椅子上,坐着舒服。”
顾长风看着那个歪歪扭扭的咸鱼尾巴,心里突然暖了起来。他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笑意:“好,我等着。”
雨夜里的吉普车上,不再有之前的压抑,只剩下两个人之间的默契和坚定。季渊的阴谋或许让顾长风有过动摇,但这份动摇,最终变成了更坚定的力量——为了自己,为了身边的人,也为了父亲的清白,他必须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