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装厂的院子里，晒满了刚清理好的布料。浅粉、浅灰的布片挂在晾衣绳上，风一吹，晃得像褪色的旗子——清理掉霉斑后，布料上还是留着淡淡的灰印，像块没洗干净的补丁。
老张师傅踮着脚摸了摸一块浅粉布，眉头又皱起来：“许同志，这印子还是去不掉啊，就算做成收纳袋，人家一看有印子，也不愿意要啊。”
王老板凑过来，手指蹭过布上的印子，叹了口气：“是啊，我昨天拿了块样品去镇上的小店问，人家说这是‘残次品’，给半价都不要。这可咋整？清理了两天，还是卖不出去。”
许诺蹲在地上，手里捏着块小布片，指尖蘸了点水，在印子上擦了擦——灰印没淡，反而晕开一点。她抬头看了看院角的艾草丛，又想起上次在乡下见老太太用板蓝根染布，眼睛突然亮了：“有办法了，咱们用植物染。”
“植物染？”小徒弟凑过来，眼睛瞪得溜圆，“是用草啊花啊染布吗？我奶奶以前用栀子染过线，颜色黄黄的。”
“对。”许诺站起身，指着院角的艾草，“艾草煮水染浅绿，板蓝根煮水染浅蓝，栀子煮水染浅黄，正好能盖住这些灰印，还能染出不一样的颜色。”
老张师傅愣了愣：“可这颜色牢不牢啊？洗两次掉了色，不还是麻烦？”
“我有办法固色。”许诺转身回办公室，拿了个小本子出来，上面画着简单的步骤，“先把植物煮出汁，放凉了加醋或者盐，布料泡进去煮半小时，再晒透，颜色就掉不了了。我以前试过染手帕，洗了十几次都没掉色。”
王老板还是有点犹豫：“可咱们没染过布啊，万一染砸了，这些布料就彻底废了。”
“总比现在堆着强。”许诺拿起块灰印最明显的浅灰布，“今天先试染一块，要是成了，咱们就批量弄；要是不成，再想别的办法。王老板，你去镇上买些板蓝根、栀子，再弄点粗盐；老张师傅，你烧口大铁锅，咱们在院子里试。”
“行！我这就去！”王老板咬了咬牙，转身往外跑，“要是真成了，许同志你就是咱们厂的救星！”
院子里很快忙起来。老张师傅支起大铁锅，柴火噼啪响，锅里的板蓝根煮出深蓝色的汁，冒着淡淡的药香。小徒弟蹲在旁边，手里拿着根木棍，时不时搅两下，嘴里念叨：“要是染成蓝色，肯定比原来的灰色好看。”
顾长风下班过来时，就看见这么热闹的场景。许诺蹲在铁锅旁，手里拿着块布，正往染汁里浸，蓝色的汁溅在她的蓝布褂子上，像朵小水花。
“这是在干什么？”顾长风走过去，低头看锅里的蓝汁，“煮的什么？这么香。”
“板蓝根，染布用的。”许诺把布完全浸进去，抬头看他，“清理后的布料有印子，用植物染盖住，还能变个颜色。”
顾长风挑了挑眉，看着她手里的布：“能成吗？我以前只见过染线，没见过染这么大块的布。”
“等着瞧。”许诺笑了笑，手里的布在染汁里泡了十分钟，然后捞出来，拧干水——原本带着灰印的浅灰布，现在变成了均匀的浅蓝色，灰印全没了，布料上还带着淡淡的板蓝根香。
“哇！真成了！”小徒弟跳起来，伸手想摸，又怕弄脏，“这颜色真好看，比原来的灰色亮多了！”
老张师傅也凑过来，摸了摸布料：“手感也没变，还是软乎乎的。许同志，你这法子真行！”
许诺没停手，又拿起块浅粉布，这次往煮好的栀子汁里浸：“光染单色还不够，咱们再试试扎染。把布扎起来，部分泡在染汁里，能出花纹。”
“扎染？”顾长风好奇地看着她，“怎么扎？”
许诺拿起根棉线，把布的一角扎成小疙瘩，又在中间扎了几个，然后放进栀子汁里：“这样泡出来，扎住的地方颜色浅，没扎的地方颜色深，能出不一样的图案。”
等这块布捞出来，大家都围了过来——浅粉色的布上，印着星星点点的浅黄花纹，像撒了把小太阳，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我的天，这也太特别了！”小李捂着嘴，眼睛发亮，“要是做成裙子，肯定没人见过！”
“何止裙子，做上衣、做头巾都好看！”王老板搓着手，语气里满是兴奋，“许同志，咱们别做收纳袋了，就做这个扎染衣服！肯定好卖！”
许诺点了点头：“但得先确认颜色牢不牢。老张师傅，你把染好的布晾透，明天洗一次，看看掉不掉色。”
第二天一早，老张师傅拿着洗过的蓝布跑过来，脸上笑开了花：“没掉色！一点都没掉！洗了之后颜色更亮了！”
许诺松了口气，立刻安排：“大家分成两组，一组负责扎布，一组负责煮染汁。扎的时候可以弄点不一样的图案，比如小太阳、咸鱼，别太单调。”
“咸鱼？”小徒弟没忍住笑，“许同志，你咋总想着咸鱼啊？”
“咸鱼多可爱，好认。”许诺拿起块布，飞快地扎了个咸鱼形状，“你看，这样扎出来，就是咸鱼图案，多特别。”
工人们很快投入状态。院子里挂满了扎好的布，有的像小太阳，有的像咸鱼，有的像云朵。大铁锅里煮着不同的染汁，蓝色的板蓝根、黄色的栀子、绿色的艾草，香味飘得满街都是。
顾长风帮着联系了供销社的李主任。李主任一开始听说“用发霉布料改的扎染衣服”，皱着眉不肯来，直到顾长风把样品送过去，他才半信半疑地来服装厂考察。
“李主任，你看这布。”许诺递过一件浅蓝色的扎染上衣，上面印着咸鱼图案，“都是用之前发霉的布改的，用植物染的色，不掉色，还环保。”
李主任接过衣服，摸了摸布料，又翻来覆去看了看：“这颜色确实特别，市面上没见过。可这是发霉布改的，顾客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有意见？”
“咱们不说发霉布，就说‘环保再生布’，用植物印染，天然无刺激。”许诺笑着说，“现在大家都喜欢新鲜东西，这扎染衣服独一份，肯定能吸引顾客。”
李主任看着院子里晾着的扎染布，又看了看旁边叠好的样品——有上衣、裙子、头巾，颜色鲜亮，图案可爱，心里渐渐动了：“行，我先拿二十件放供销社橱窗试试，要是好卖，咱们再加订单。”
展出那天，供销社的橱窗特意擦得锃亮。两件扎染衣服挂在最显眼的位置，一件浅蓝带咸鱼图案，一件浅黄带小太阳，旁边还摆着两条扎染头巾。
早上刚开门，就有路过的大姐停下脚步：“哎，这衣服咋这么好看？颜色真特别！”
“是新到的扎染款，用植物染的，天然无刺激。”供销社的售货员笑着解释，“就这两件样品，还没定价呢。”
“我要了！”大姐立刻伸手，“多少钱？我给我闺女买一件！”
没过多久，橱窗周围就围满了人。有人摸样品，有人问价格，还有人催着售货员补货。李主任本来在办公室喝茶，听到外面吵，出来一看，吓了一跳——供销社门口排起了长队，全是来问扎染衣服的。
“李主任，快补货啊！就两件样品，根本不够卖！”售货员跑过来，手里攥着一堆订单，“好多人说，要是有裤子、裙子，他们也买！”
李主任赶紧给许诺打电话，声音都在抖：“许同志！火了！全火了！你赶紧送五十件过来！越多越好！”
许诺接到电话时，服装厂正在赶工。老张师傅拿着件刚染好的绿裙子，笑着说：“许同志，你听见没？供销社都卖疯了！”
“听见了。”许诺放下电话，心里松了口气，“大家加把劲，先赶五十件送过去，别让顾客等急了。”
顾长风正好过来，手里拿着份报纸，笑着递给她：“你看，镇上的报纸都报道你了，说你这是‘变废为宝的商业奇迹’。”
许诺接过报纸，标题赫然写着“小厂巧变发霉布，扎染新衣引热潮”。她扫了一眼内容，忍不住笑了：“我就是想保住我的养老金，没想到弄出这么大动静。”
“季渊要是知道，肯定气坏了。”顾长风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欣赏，“他想毁了你的厂，结果反而帮你火了一把。”
许诺抬头看了看院子里忙碌的工人们，又看了看晾衣绳上五颜六色的扎染布，心里暖暖的。风一吹，布片晃得像彩色的云，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植物香，比之前的霉味好闻多了。
“以后咱们厂，再也不用愁订单了。”王老板跑过来，手里拿着新的订单，笑得合不拢嘴，“刚才有个市里的批发商打电话，说要订两百件，还要咱们定制图案呢！”
小徒弟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件刚扎好的布：“许同志，你看我扎的小太阳，是不是比上次好看多了？”
许诺点点头，摸了摸她的头：“好看，以后咱们还要染更多颜色，做更多图案。”
夕阳落在院子里，把扎染布染得更亮了。供销社门口的队伍还没散，城里的女人都在传——有家小厂做的扎染衣服，颜色特别，图案可爱，晚了就抢不到了。
许诺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偶尔“被迫营业”也挺好。至少现在，她的“养老金”保住了，工人们也不用愁失业，连季渊的阴谋，都成了她事业的垫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