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一叶扁舟,被抛入了怒涛汹涌、混沌未开的海域。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上下左右,甚至没有时间流逝的实感。只有无尽的、扭曲的、撕裂一切的能量乱流,如同亿万把无形的锉刀,疯狂打磨着林玄残存的知觉。
疼痛并非来自肉体,而是源于意识本身,仿佛被强行拉扯、拉伸、挤压,随时都会彻底崩散,化为这虚无的一部分。
记忆碎片如同破碎的琉璃,四处飞溅,又迅速被乱流卷走。我是谁?为何在此?去向何方?这些问题变得遥远而模糊,唯有最底层的求生本能,如同一点微弱的火星,在绝对的黑暗中顽强地闪烁。
他试图凝聚意识,却如同徒手抓沙,每一次努力都带来更深的涣散感。只能随波逐流,在这片法则崩坏的混沌中沉浮,感受着自我边界一点点被侵蚀。
不知过了多久,一瞬,或是永恒。
一点微弱的、却异常稳定的共鸣感,如同最纤细却坚韧的丝线,穿透了狂暴的乱流,触及了他即将沉沦的意识核心。
是…那道共鸣…
熟悉…而又陌生…
它没有之前炽热的牵引,也没有强烈的震颤,只是一种恒定的、冰冷的、带着某种…沉寂意味的波动。
是…黑色残玉!
它还在!而且,似乎在发生某种变化?
求生的本能瞬间抓住了这根稻草。意识碎片艰难地向着那共鸣的源头汇聚,如同飞蛾扑火。
过程缓慢而痛苦。乱流不断撕扯,试图将这不应存在的“有序”彻底抹去。但那共鸣异常坚定,如同风暴中屹立不倒的灯塔,提供了一个唯一的、稳定的坐标。
他放弃了所有抵抗,将残存的意志完全寄托于这道共鸣,任由它牵引着,在光怪陆离、色彩扭曲的通道中艰难穿行。
周围的景象无法用言语形容。时而是一片绝对的漆黑,连意识本身都要被冻结;时而是无数破碎的画面与声音洪流,冲击着感知;时而又仿佛坠入粘稠的、充满恶意的能量泥潭。
唯有那道共鸣,始终如一,冰冷而稳定。
终于,前方的扭曲景象开始变得稀薄,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缓缓减退。
仿佛穿透了一层无形的膜,周身猛地一轻!
所有的混乱与撕扯感骤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沉重的、死寂的虚无。
他“感觉”自己脱离了那条狂暴的通道,坠入了另一片空间。
但这里,并非想象中的出口或生机。
没有光,没有能量波动,没有风,甚至…几乎没有灵气。只有一片广袤无垠的、冰冷的黑暗,以及一种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死寂。
他的意识体悬浮在这片虚无中,依旧脆弱,但不再有被撕裂的感觉。那冰冷的共鸣感,源自下方某个方向。
他尝试“看”,却什么都没有。尝试感知,神识如同石沉大海,只能蔓延出极短的距离,反馈回来的只有空无。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他只能跟随着那冰冷的共鸣,缓缓地、如同幽灵般向下“飘落”。
这个过程无比漫长,孤独感如同毒蛇般啃噬着意识。若非那点共鸣始终存在,他恐怕早已在这绝对的虚无中彻底迷失自我。
渐渐地,一丝极其微弱的触感传来。
下方…似乎有“地面”?
共鸣的源头,就在那里。
他凝聚起所有残存的力量,向着那个方向加速“坠落”。
触感越来越清晰…是一种坚硬、冰冷、粗糙的质感。
噗通。
仿佛灵魂归位,沉重的撞击感传来,并非肉体上的疼痛,而是一种意识层面的剧烈震荡。
五感如同潮水般猛地回归!
视觉、听觉、触觉、嗅觉…
他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极其黯淡的、深灰色的天穹,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种均匀的、仿佛永恒不变的昏沉光线,如同垂死的黄昏。
他躺在一片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触手所及,是一种从未见过的、灰黑色的、布满细微孔洞的岩石,散发着淡淡的金属腥气。
空气稀薄得可怜,几乎感觉不到灵气的存在,反而弥漫着一种陈腐、枯寂、仿佛万物终结后的尘埃气息。
他艰难地坐起身,环顾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片巨大的、破碎的平原。地面龟裂,布满深不见底的裂缝和撞击形成的巨坑。远处有连绵的、低矮的、如同怪兽脊背般的黑色山峦轮廓。
没有植物,没有水流,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只有无边无际的荒凉与死寂。
这里…是哪里?
绝非荒骨戈壁!那里的死气虽然浓郁,却充满狂暴的能量。而这里…是彻底的枯竭,是死去的世界。
他立刻检查自身状态。
身体依旧是他自己的身体,伤势似乎在那奇异的通道穿梭中莫名愈合了大半,《九转镇狱体》的境界稳固在四转中期,引气九层的修为也未曾跌落。但气血与灵力却异常沉寂,如同深潭死水,运转起来晦涩艰难,仿佛被这片天地的规则所压制。
他低头看向怀中。
黑色残玉静静躺在那里。
但它的模样,已然大变!
原本温润的黑色光泽彻底消失,变得灰暗无光,表面那些天然的玄奥纹路几乎模糊不可见,触手一片冰凉,再也感受不到丝毫的能量波动与共鸣。
它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变成了一块…真正的、普通的顽石。
唯有其内部最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微弱的、冰冷的、死寂的…联系,指向这片死寂世界的某个方向。
就是这丝联系,最终指引他来到了这里。
林玄握着彻底归寂的残玉,心中沉静如水。
他失去了最大的依仗和指引,但也暂时摆脱了渊眼与监视者的绝杀之局。
福兮?祸兮?
他缓缓站起身,适应着这片天地沉重的压制力,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这片陌生的、死寂的世界。
必须搞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选定了一个方向,那残玉最后一丝冰冷联系所指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脚步落在灰黑色的岩石上,发出沉闷的回响,是这片死寂天地中唯一的声音。
前途未卜,生死未知。
但他还活着。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