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的微光尚未刺破京城的夜幕,肃杀之气已然笼罩在朝堂之上。
三皇子萧景琰身着亲王蟒袍,手捧刚刚铸成的拂晓司印信,立于百官之前。
他的声音清越而坚定,回荡在金銮殿空旷的梁柱之间:“父皇圣明,特设拂晓司,以查天人之变,肃清寰宇。昨夜天降‘罚’字异象,人心惶惶,臣请旨,以拂晓司之名,彻查此事,安抚民心!”
话音刚落,满朝文武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他们交换着复杂的眼神,或轻蔑,或观望,或忌惮。
终于,内阁首辅周正言颤巍巍地走出队列,苍老的脸上沟壑纵横,眼神却锐利如鹰。
他先是朝着龙椅的方向躬身一揖,随即转向萧景琰,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锤:“三殿下,老臣敢问,拂晓司设于何处?官署何在?”
萧景琰一愣:“暂设于我府中。”
周正言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诮:“敢问拂晓司编制定员几人?司丞、主事、录事,乃至一兵一卒,可有名录在册,经吏部批转?”
萧景琰的脸色开始泛白:“初创之际,人员正待……”
“老臣再问!”周正言的声音陡然拔高,打断了他,“拂晓司一应开销用度,可有财政拨款?户部账册之上,可有这笔银两?”
连续三问,如三记重锤,狠狠砸在萧景琰的心口。
他紧紧攥着那方冰冷的印信,只觉得它重逾千斤。
他想说父皇特许,想说特事特办,但在周正言这位历经三朝、门生故吏遍布天下的内阁首辅面前,这些话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看到朝臣们低下的头颅和耸动的肩膀,那是无声的嘲笑。
这个刚刚成立,被他寄予厚望的机构,在它诞生的第一天,就被文官集团用最冰冷的规则钉死在了原地。
无编制定员,无财政拨款,凭何执法?
这个问题,如魔音贯耳,让他最终只能垂下头,一言不发地退回原位。
是夜,京城最不起眼的暗巷深处,积水倒映着残月,散发着腐朽的气味。
萧景琰褪去一身华服,换上平民布衣,双膝重重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他面前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
“先生……”萧景琰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景琰无能。他们说得对,一个空壳子,什么都做不了。若再无实权,拂晓司只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我也……恐难维持。”
叶辰沉默地站着,巷口的风吹动他的衣角,却吹不散他周身的寂静。
片刻之后,他缓缓伸出手,掌心托着一枚通体漆黑、质地非金非玉的符牌。
符牌上刻着繁复而古老的纹路,中心是一个苍劲的“晓”字。
“将它嵌入拂晓司的印信之中。”叶辰的声音平静无波,“此后,拂晓司每发一令,无论公文、令牌,皆会带上此‘晓’之烙印。”
萧景琰抬起头,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那枚黑玉符仿佛在吸收着周围所有的光线,深邃得令人心悸。
他知道,这东西绝非凡品。
一旦接受,拂晓司或许能得到一股无法想象的神秘力量,绕开内阁的掣肘。
但同时,这也意味着,这个机构将更深地烙上眼前这个男人的印记。
他接过玉符,入手冰凉刺骨,这是饮鸩止渴,还是唯一的生路?
几乎在同一时刻,皇城深宫的角落里,月咏提着一篮精致的糕点,轻手轻脚地走进一间偏僻的屋子。
屋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宦官躺在床上,呼吸微弱。
他是伺候过先皇后的老人,如今已是油尽灯枯。
月咏为他掖好被角,声音轻柔地聊起宫中旧事。
在她的刻意引导和温情攻势下,老宦官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一丝回光返照般的神采,断断续续地吐露了一桩尘封多年的秘辛。
“先皇后……临终前……咳咳……她抓着陛下的手说,她只是暂离……太阴圣女……必将转世归来……持戒者……持轮回戒的人……一定会……寻其踪迹,将她带回……”
月咏端着茶杯的手猛然一僵。
轮回戒!
太阴圣女!
这些词汇如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开。
她猛然意识到,叶辰在那夜从天牢中救下自己,绝非偶然。
她的太阴灵体与他手中的轮回戒,在那一刻产生了不为人知的共鸣。
他不是在救一个普通的宫女,他是在寻找一个预言中的人!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房间,晚风吹得她遍体生寒。
她低头看着自己腕上那枚用作联络的玉珏,心中翻江倒海。
“我是被选中的……是被预言选中的人……”她喃喃自语,随即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可他呢?他是那个神秘的‘零’,还是……另一个和我一样,被更高存在选中的棋子?”
而在另一边,国史馆的地下密窟,空气中漂浮着千年尘埃的味道。
小南如一只灵猫,悄无声息地穿行在如山高的卷宗之间。
她的目标明确——所有带“晓”字的禁忌记录。
终于,在一个被层层铁链锁住的檀木盒中,她找到了那份传说中的《晓之录》原稿。
稿纸已经泛黄发脆,但封面上那一行用鲜血写就的字迹依旧触目惊心:“苍之遗志,六任传承,第七人终将觉醒。”
她的心跳开始加速,一页页地向后翻阅。
前面六任传承者的记载都模糊不清,仿佛被某种力量刻意抹去。
她径直翻到末页,一段被朱砂红圈圈出的文字赫然映入眼帘。
“若第七人执戒而无心,六棺将启,神殿归尘。”
小南的心脏骤然一缩!
执戒而无心?
这分明就是在说叶辰!
他拥有轮回戒,却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视万物为棋子,毫无执念,也无慈悲。
这不就是“无心”吗?
预言警告,这样的他,将会导致六具神秘的棺木开启,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就在小南为叶辰的处境感到心惊胆战时,一道黑影掠过皇宫的重重屋脊。
影鸦王收敛起所有的气息,如同一片真正的影子,悬停在皇帝寝宫的上方。
一股微弱但极其精纯的查克拉波动,正从下方传来。
它透过瓦片的缝隙向下看去,眼中的景象让它羽翼下的符文都开始不安地闪烁。
大炎皇帝正盘膝坐在龙床之上,他划破指尖,将一滴滴殷红的精血滴在一枚古朴的戒环上。
那戒环的样式,与叶辰的轮回戒竟有七分相似,只是更为黯淡。
随着精血的融入,皇帝口中开始低声念诵着晦涩的咒文。
“……以血为媒,以魂为誓,恭迎‘零’之归位……”
是“零之誓词”!
影鸦王瞬间辨认出来。
更让它感到诡异的是,每当皇帝的精血融入戒环,引发出一阵微弱的共鸣时,整座皇宫的地底深处,竟有六道更为强大、更为恐怖的封印气息随之震颤一瞬,然后复归沉寂。
一个可怕的推论在影鸦王脑中形成。
它立刻化作一道流光,将信息传回基地。
“警报!六棺未毁,只是被封印沉睡于皇宫地底!大炎天子,他在用自身精血祭炼副戒,维持着封印的稳定,同时……似乎也在等待着什么。”影鸦王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主人,他在等第七人死去!只要您死了,轮回戒将变为无主之物,他或许就能通过副戒,夺取‘零’的权柄!”
基地最深处,金属墙壁冰冷而光滑。
叶辰静静站立,左手上的轮回戒与他刚刚交给萧景琰的那枚黑玉符的原型,正同时发出一阵阵轻微的震颤。
面前巨大的光幕上,无数信息流如瀑布般划过。
月咏的疑惑,小南的发现,影鸦王的警报,几乎在同一时间汇集到他这里。
然而,他的目光却落在了另一条数据上。
【“傀儡代言人”萧景琰,忠诚度:61%……59%……58%……】
数据在缓慢但坚定地持续下降。
从他接过那枚黑玉符的瞬间,挣扎与怀疑的种子,就已经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叶辰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为萧景琰铺好了路,给了他打破僵局的工具,而对方回馈的却是动摇。
“既然你敢动我的权柄……”他轻声自语,眼中却无半点温度,反而透着一丝厌倦,“那就别怪我……换一张白手套。”
他抬起手,启动了备用权限。
光幕上,一个加密的名单缓缓展开,上面是他在京城布下的所有暗棋。
他的指尖划过一个个名字,最终,停留在一个血色犬首的头像上。
【血犬卫残部首领,阿獠。忠诚度:99%(固化)。】
叶辰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屏幕,看到了那个在血与火中对他宣誓效忠的身影。
“真正的忠犬,从来不需要虚无缥缈的承诺和权力去收买。”
他的手指在阿獠的头像上轻轻敲击了两下,确认了新的选择。
决定已然做出,一个崭新的、更锋利的刀刃即将启用。
而现在,是时候处理那把开始有了自己想法的旧刀了,在它彻底生锈、甚至反过来割伤自己之前。
叶辰的视线从光幕上移开,眼神变得幽深。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阻碍,落在了那张庞大复杂、连接着他所有棋子的信息网络上。
一张无形的网,其上的一根主线,此刻显得格外刺眼和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