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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伤在乌执的草药和细心照料下好得很快。三四日后,我已经能丢开拐杖,慢慢行走了。

住在三楼的第一个清晨,我被窗外清脆的鸟鸣声唤醒。推开窗,山间清新的空气涌进来,带着露水和野花的甜香。阳光穿过薄雾,洒在楼下的小院里。

我看到乌执已经在那里了。

他正蹲在竹篱笆旁,修补着昨日被卓瑶那只下司犬撞松的几处地方。他依旧穿着靛蓝色的土布衣服,赤着脚,裤脚挽起,露出一截白皙劲瘦的脚踝。晨光勾勒出他专注的侧影,长睫低垂,手里拿着细麻绳和削好的竹片,动作熟练而灵巧。

这一刻的他,褪去了面对寨民时的冰冷疏离,也少了深山里那种神秘危险的气息,倒像是个寻常的、清俊安静的邻家少年,只是格外好看些。

我趴在窗台上,静静地看着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平静和……悸动。抛开那些目的不纯的心思,这一刻的画面,确实美好得让人心动。

鬼使神差地,我转身从随身携带的行李里翻出纸笔——这是我来时想着或许要描画南方风景而带上的,却一直没怎么用过。

我摊开纸,用炭笔,就着窗台,悄悄勾勒起楼下那个专注修补篱笆的少年。

我学过几年丹青,虽不算大家,捕捉神韵却还勉强可以。炭笔沙沙作响,他的眉眼,他微抿的唇,他灵巧的手指,他赤足踩在湿润泥土上的脚踝……一点点在纸上显现出来。

当我最后落下寥寥数笔,勾勒出他身边那些散发着微光的草药和几只若隐若现的、温顺栖息的小虫时,他似乎若有所觉,抬起头来。

目光相接的刹那,我像是做坏事被抓包的孩子,心里一慌,下意识想把画藏起来。

他却已经站起身,走了过来,仰头看着趴在窗台上的我,目光里带着一丝询问。

我心跳得厉害,脸上有些发烫,索性心一横,将手里的画纸递了下去:“阿执,送你!”我将画纸递到他面前,脸上带着故作天真的、期待夸奖的表情。

他愣了一下,接过画纸。当看到纸上那个简单的、却明显是他的小人像时,他明显怔住了。他的目光在画纸和他的手之间流转了一下,似乎有些惊讶,又有些……无措。

“画得不好,”我笑嘻嘻地说,“但我觉得很像你。好看!”

他捏着那张纸,指尖微微收紧,目光低垂,长长的睫毛掩盖了所有情绪。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说:“……谢谢。”

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散。

我心里得意,趁热打铁,凑近一步,仰着脸看他,眼睛眨呀眨,用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说出了酝酿已久的话:

“阿执,你真好。又会治病,又会做银饰,还会修篱笆,长得还这么好看。我要是以后回京城了,肯定会特别特别想你的。”

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丝波动。

“说不定……到时候我就不想走了,就赖在这里,天天烦着你,好不好?”

这话已经近乎直白的撩拨和暗示了。

乌执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他猛地抬起眼,绿色的眼眸中清晰地掠过一丝震惊和慌乱,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巨石。他看着我近在咫尺的笑脸,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什么声音都没发出。耳根处,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一层薄红。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避开了我的视线,将目光转向别处,手里的画纸被他无意识地攥得更紧了些。

“……别乱说。”他终于挤出三个字,声音有些发干,带着明显的窘迫。

看着他这副罕见的、手足无措的模样,我心里那点恶劣的征服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果然,他再神秘再厉害,也还是个单纯未经事的少年,哪里经得起这样直白的“攻势”。

我怕逼得太紧适得其反,见好就收,嘻嘻一笑,转身朝小径走去:“我去外面走走,活动一下筋骨!”

走出很远,回头看去,他还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画纸,望着我离开的方向,晨光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竟显出几分罕见的……茫然。

寨子里的早晨是忙碌的。女人们背着竹篓准备上山劳作,男人们检查着狩猎的工具,孩子们追逐打闹。看到我,他们依旧会投来警惕和好奇的目光,但或许是因为乌执的庇护,或许是因为我这几日安分守己,倒也没人再来为难我。

我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沿着寨子边缘一条清澈的溪流散步。溪水潺潺,空气清新,让人心旷神怡。

走着走着,忽然听到前方传来小孩惊恐的哭喊声和水花扑腾的声音!

我心头一紧,连忙快步上前,只见溪流一个稍深的回水湾里,一个约莫三四岁、穿着苗家小衣裙的女童正在水里挣扎,眼看就要被冲向下游!

来不及多想,我立刻蹚水过去,幸好水不深,只没到膝盖。我一把抓住那女童的胳膊,将她捞了起来。

女童呛了水,吓得哇哇大哭,浑身湿透。我抱着她走上岸,轻声安抚着。

这时,一个穿着朴素苗服、腹部明显隆起的年轻女子焦急地跑来,看到我怀里的女童,脸色煞白,用苗语连声呼唤着:“阿雅!阿雅!”

我连忙将女童递给她:“她没事,就是呛了点水,吓着了。”

那年轻女子接过孩子,紧紧抱住,上下检查着,然后用生硬的汉语连声道谢:“谢谢……谢谢你!汉人……姑娘?”

我点点头:“举手之劳。孩子没事就好。”

女子看起来二十出头,面容清秀温婉,与卓瑶的娇纵截然不同。她哄好了怀里的女童,再次向我道谢,并自我介绍道:“我叫卓玛。这是我女儿,阿雅。谢谢你救了她。”

卓玛?和卓瑶名字很像。

她抱着孩子,邀请我去她家擦擦身上的水。我见衣裙确实湿了不少,便跟着她往回走。

没想到,她家竟然就在寨老那座气派吊脚楼的旁边,一座稍小但也很整洁的楼里。更巧的是,我们经过寨老家门口时,正好看到寨老坐在廊下喝茶,卓瑶则气鼓鼓地站在门口,想往外冲,她的脚每次碰到门槛,就好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挡住了一样,就是迈不出去。

卓玛见状,叹了口气,用汉语低声对我说:“阿妹被阿爸罚了‘禁足结’,三天不能出家门。”

禁足结?我惊讶地看着卓瑶徒劳地尝试,每次都被挡回去,她气得跺脚,却又无可奈何。这就是苗疆神秘的术法?

卓瑶也看到了我们,尤其是看到我湿漉漉的裙摆和被卓玛抱着的、同样湿漉漉的阿雅,她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的怒气变成了复杂和一丝……尴尬?她哼了一声,扭过头跑回屋里去了。

寨老也看到了我们,目光在我湿透的裙摆和阿雅身上转了一圈,脸色缓和了些,对卓玛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卓玛将我请进她家,给我拿了干净的布巾,又给我倒了杯热茶。

“谢谢你,救了阿雅。”卓玛再次郑重道谢,语气真诚,“也……替我阿妹卓瑶,向你道歉。她年纪小,不懂事,被宠坏了。”

我连忙摆手:“没事了,都过去了。”我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们……都会说汉语?”

卓玛笑了笑,笑容温婉却带着一丝苦涩:“跟山外来的货郎学的,一点点。阿爸说,总要懂一点山外的话。”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以后……也许用得着。”

她的话里似乎藏着什么难言的意味。我注意到她家里的陈设虽然整洁,却显得有些清贫,她手上的茧子也比卓瑶多得多。

离开卓玛家,往回走的路上,我心里还在想着“禁足结”和卓玛温婉却似乎隐藏着愁绪的笑容。回到小楼时,乌执已经修补好了篱笆,正坐在廊下整理草药。

我忍不住问他:“阿执,为什么寨老和卓玛她们,好像都会说一点汉语?”这在我之前的认知里,觉得这样闭塞的寨子,应该是不通外语的。

乌执整理草药的手顿了顿,没有抬头,声音平淡地回答:“卓玛的丈夫,是汉人。”

“汉人?”我惊讶地停下脚步,“卓玛的丈夫是汉人?那……阿雅……”

“阿雅是她第一个男人的孩子。苗人。死了。”乌执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像是在叙述一件寻常事,“后来,山外的货郎来,她跟了货郎。货郎教她汉话,也……答应带她走。”

我愣住了。

卓玛的现任丈夫是汉人货郎?而且答应带她走?那她为什么还在这里?看她刚才的样子,似乎依旧生活在这个寨子里,并且又怀了身孕。

可是……她刚才对我说的却是——“跟山外来的货郎学的,一点点。阿爸说,总要懂一点山外的话。” 她刻意模糊了货郎与她的关系,甚至暗示是寨老的要求?

她为什么要撒谎?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浮上心头。卓玛温婉笑容的背后,似乎藏着难以言说的苦衷和秘密。那个货郎,后来怎么样了?为什么答应带她走,她却还留在这里,甚至怀着他的孩子?

我还想再问得更仔细些,比如那个货郎什么时候来的,后来去了哪里。

乌执却抬起头,绿色的眼眸看向我,转移了话题:“你的脚,刚好。不要走远。”

他这是在……关心我?还是不想再继续谈论卓玛和货郎的事情?

我看着他平静的侧脸,想起清晨我那句石沉大海的“表白”,心里依旧有些不是滋味。但他此刻这句简单的叮嘱,又让我心底生出一丝微弱的希望。

他就像这深山里的雾,看似清澈,实则难以捉摸。而我这场目的不纯的追逐,似乎越来越难以掌控了。卓玛的谎言,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让这片看似平静的寨子,在我眼中泛起了一层疑虑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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