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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仕初离去后,小院里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檀香气,搅得沈知意心头纷乱。

她独自走到廊下,倚着朱红柱子,望着庭院中那架开始凋零的紫藤,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许多年前的灯元节。

那时的京城,似乎总是比现在更热闹,灯火也更亮。

小小的沈知意,穿着簇新的锦袄,梳着双丫髻,像只花蝴蝶,亦步亦趋地跟在年长几岁的梁仕初身后。彼时的梁仕初,已是京中颇有才名的翩翩少年郎,身边总围绕着不少世家小姐,言笑晏晏。

“仕初哥哥,你看那盏兔子灯好不好看?”

“俗不可耐。”

“仕初哥哥,这糖人儿给你吃!”

“甜得发腻。”

“仕初哥哥,我们去看那边的舞龙好不好?”

……

她仰着脸,努力将自己的小手塞进他微凉的掌心,用尽所有她知道的美好词汇去描绘眼前的盛景,只希望能换来他一个停留的眼神,或是一句温和的回应。

记忆里,父母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叮嘱总是在耳边回响:“知意,梁家三公子文采斐然,家世显赫,是你的良配,你要多与他亲近。”

于是,亲近成了她幼年时期最重要的功课。哪怕梁仕初对她的殷勤时常报以漫不经心的敷衍,甚至偶尔会当着其他玩伴的面,将她精心挑选的礼物或笨拙的讨好轻轻推开,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加掩饰的傲慢,她也从未想过放弃。

她记得,连最要好的闺中密友苏婉清都曾看不下去,叉着腰,气鼓鼓地把她拉到一边:“知意!你干嘛总跟着那个讨厌鬼?他对你爱答不理的,你没看见吗?京城里好玩的好看的多了去了,何必非要围着他转?”

小小的沈知意只是咬着唇,用力摇头:“婉清你不懂,仕初哥哥他……他其实很好的。爹娘说……”

“又是你爹娘说!”苏婉清跺脚,“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啊!”

可沈知意听不进去。

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牵引着她,必须走向那个被父母、被周围所有人认定的“良配”。她固执地认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足够乖巧,终有一天能像父母期望的那样,得到他的青眼。

后来,年岁渐长,她出落得越发清丽,举止也愈发符合一个京城贵女的风范。不知从何时起,梁仕初投向她的目光里,那抹轻慢渐渐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一种……类似于看到一件合乎心意的,美丽附属品般的目光。

梁仕初似乎真的开始注意到这个总是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小姑娘。

他会偶尔对她露出笑容,会在人前维护她一二,会收下她绣得并不算精致的香囊,甚至在某次宫宴上,当着众人的面,赞了她一句“知意妹妹今日这身衣裳很是衬你”。

就这么一句算不上多么走心的客套话,却让她欢喜了整整一个晚上。看,她终于还是做到了。她终于一步步,活成了父母期望的样子,也似乎……即将抓住那个被定义为“良配”的人。

那时她是何等雀跃,仿佛自己正稳稳地走在父母为她铺设的那条“正确”的道路上,前途一片光明。

……

“姐姐?”

一声轻唤,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将沈知意从泛黄的回忆里猛地拽回。

乌执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靠过来,只是站在一步之外,微微偏着头看她。暮色为他精致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光,那双雾气氤氲的眸子映着天边最后的霞彩,清澈得能倒映出她有些恍惚的神情。

“姐姐,”他轻声问,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自己的袖口,“灯元节……真的不想出去看花灯吗?”

沈知意恍惚了一下,视线从虚无处聚焦,落在乌执那张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脸上。

灯元节……她想去吗?

内心深处,哪个少女不向往那火树银花不夜天的盛景?不想在那流光溢彩里,感受那份属于节日的欢愉?

从前过节,她戴着最华美的首饰,穿着最时新的衣裙,跟在梁仕初身边,周旋于各个世家子弟和闺秀之间。她的每一个笑容,每一句言辞,似乎都经过丈量,都是为了维持沈家大小姐的体面,为了不堕父母的脸面,为了……能配得上站在梁仕初身侧。

那喧嚣是别人的,那灯火是背景,她像一个戏台上的偶人,演着一出名为“圆满”的戏。

何曾有一次,是她自己,真真正正、快快乐乐地,为了自己,过一场节?

心底某个角落,似乎被那璀璨记忆里的灯火撩拨了一下,生出一点微弱的向往。

沈知意张了张嘴,那个“想”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可是……

她缓缓摇头,声音轻得像是叹息:“不想。”声音干涩。

“从前……”她无意识地低语,像是说给乌执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似乎……都没有是自己真正意义上过的……”

这话轻飘飘的,却带着千斤的重量,砸在她自己的心上。她恍惚地站在那里,仿佛看到了那个穿着精致衣裙,脸上挂着完美笑容,内心却空洞茫然的小女孩,在记忆的灯火阑珊处,对着她无声地微笑。

乌执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像得到否定答案的孩子那般失落闹腾,也没有再追问。他只是往前走了一小步,距离近得能让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草气息。

他伸出手,没有去拉她的衣袖,而是轻轻碰了碰她垂在身侧、微微蜷起的手指,仿佛想拂去那上面无形的尘埃。

“那阿执也不去。”他说,语气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她的决定,就是他的整个世界法则。“姐姐在哪里,哪里就有最亮的花灯。”

沈知意怔住了。

她抬眼,撞进他澄澈的眸子里。那里没有复杂的算计,没有过往的包袱,只有最简单、最直接的依恋。

乌执看着她眼神的变化,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他忽然歪了歪头,用那种纯然依赖的语气,轻声问道:

“那……阿执陪姐姐在院子里,看月亮,好不好?”

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她看着乌执,看着他那张足以倾倒众生的脸上,此刻只映着她一人的身影,心中那片荒芜了许久的土地,仿佛被这笨拙的依赖,悄然浸润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