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车驶进草原深处时，导航突然变成了一团乱码，屏幕上的箭头像醉汉似的东倒西歪。林墨拍了拍导航仪：“又坏了？”话音刚落，手机信号格也变成了空的，连“无服务”三个字都懒得显示。
“这里是信号盲区。”苏晚把车停在敖包旁边，推开车门就听见风穿过经幡的声音，“玛拉大叔说过，这片草原太大，信号塔的线拉不过来，有时候连卫星电话都打不通。”
林墨举着手机往高处跑，站在敖包顶上转圈，手机屏幕依旧黑着脸。“完了，”她泄气地往下蹲，“昨天答应粉丝今天直播驯鹿迁徙的，这下要违约了。”
苏晚抱着胳膊看她，风把她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违约就违约，总不能让草原给信号塔让道吧？”她踢了踢脚下的石头，“我爸以前跑运输，进了无人区就跟家里断联系，我妈说‘他平安回来比啥都强’，从不催着报平安。”
林墨知道她说得对，可看着手机里粉丝的私信——“等你直播看驯鹿呀”“今天的草原天气好吗”——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做自媒体这几年，她早就习惯了随时在线，突然掉进信号盲区，像被世界暂时遗忘了似的。
“你看那边。”苏晚突然指着远处的山坡，一群牧民正赶着羊群往河谷走，马蹄声在草原上散开，像首没谱的歌。“他们没手机没信号，日子不也过得挺好？”她从车里翻出个旧收音机，拧了半天，终于传出点滋滋啦啦的声响，“至少咱们还有这玩意儿。”
林墨被她逗笑了，走过去和她一起靠在车身上。草原的风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吹得人心里发空，却又格外踏实。她想起在城市里，手机五分钟没信号就坐立难安，生怕错过重要的消息，可在这里，连时间都变得慢悠悠的，太阳从东边爬到头顶，好像用了整整一天。
中午煮奶茶时，林墨发现没带够盐。苏晚拿起个搪瓷碗，往碗里倒了点奶茶，朝着牧民迁徙的方向喊：“有盐吗——”声音被风吹得很远，很快就没了踪影。林墨觉得好笑：“这能听见吗？”
“试试呗。”苏晚又喊了两声，正准备放弃，远处传来回应，像只大鸟在叫。过了没多久，一个骑着马的小伙子跑过来，手里拎着个小布袋，隔着老远就喊：“阿妈说给你们送盐来！”
小伙子叫阿古拉，是玛拉大叔的侄子。他把盐倒进奶茶锅，看着林墨的相机好奇地问：“这是能把人装进小盒子里的东西？”林墨笑着给他看之前拍的驯鹿照片，他眼睛瞪得溜圆：“比萨满的神镜还厉害！”
阿古拉邀请她们去他的毡房做客，说晚上有篝火晚会。林墨犹豫了一下，想起那些等着直播的粉丝，苏晚拍了拍她的肩膀：“偶尔离线，不是坏事。”
毡房里的奶茶煮得正香，阿古拉的阿妈用铜壶倒茶，壶嘴的热气在羊毛毡上凝成小水珠。林墨举着相机拍阿古拉套马的样子，拍阿妈缝鹿皮的手指，拍夕阳把草原染成金红色的瞬间。这些照片没有及时发出去，却比任何一次直播都让她心安。
篝火升起时，牧民们拉起了马头琴，阿古拉唱着古老的歌谣，歌词听不懂，调子却像草原的风一样自由。林墨跟着节奏拍手，苏晚不知从哪学了个简单的舞蹈，动作笨拙却认真，被火光映红的侧脸，比任何滤镜都好看。
“你看，”苏晚凑到她耳边，“没有信号，也没人忘了咱们。”她指的是围过来的牧民，正笑着给她们递马奶酒，眼里的善意比任何点赞都真诚。
半夜躺在毡房的羊毛毯上，林墨听着外面的风声，突然觉得信号盲区像个温柔的结界。在这里，不用盯着手机屏幕，不用在意点赞和评论，只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用心记住——记住阿古拉的歌声，记住奶茶的咸香，记住身边人被火光照亮的眼睛。
第二天清晨，房车开出草原时，手机突然“叮咚”响了一声，信号格慢慢爬了上来，像个睡醒的孩子。林墨看着涌进来的消息，却没有立刻回复，而是先打开相册，把昨天拍的照片一张张存好，配上长长的文字，写牧民的生活，写篝火的温度，写那个没有信号却格外热闹的夜晚。
发完动态，她把手机揣回口袋，看着苏晚开车的侧脸。阳光透过车窗落在她身上，像撒了把金粉。“以后，”林墨突然说，“咱们偶尔也来信号盲区待几天吧。”
苏晚笑着点头，方向盘轻轻一打，房车朝着下一片草原驶去。林墨知道，那些没及时回复的消息总会被看到，那些没直播的瞬间也能变成更好的故事。而偶尔的离乡，不是逃避，是为了更认真地活着，像草原上的牧民一样，把日子过成不需要信号也能发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