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峰闻言,沉默了片刻。
他想到今年父亲节,陈阅川让他去省城看望孙雨彤的父母,得知陈阅川和孙家那段复杂的过往。他内心犹豫了一下,但见林夏关切的眼神,这是自己最亲近的人,觉得有必要让她知晓内情,以免日后无意中触及雷区。
陈峰压低声音,将陈阅川与孙雨彤的父亲孙学海曾是同学,更是好兄弟,孙父孙母对这段婚姻极为不满,甚至此生将不会原谅陈阅川的旧事,简单讲了一遍。
“什么?!”林夏听完,惊得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你二哥……他和二嫂的父亲是同学?我的天啊!陈峰,你这二哥,还真……真下得去手啊,连自己同学的闺女都不放过,这换成任何一个父亲,恐怕都很难接受,不会原谅你二哥的。”
“嘘——”陈峰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神色严肃地叮嘱道,“这个事情你知道就行,关乎二哥和二嫂的隐私,更是他们的家事,千万别在任何人面前提起。”
“我知道轻重,你放心吧!”林夏立刻会意,用力点了点头,但眼神中仍残留着对孙雨彤的担忧,“只是……二嫂怀着孕,还要独自面对父母的压力,想想都替她觉得难受。”
陈峰听见“二嫂怀着孕”这几个字,想把陈阅川没有生育,孙雨彤是人工授精怀的孕告诉给林夏,但是话到嘴边又被他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陈峰站起身,将林夏从椅子上拉起来,轻轻拥入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一会我们还得去准备些土特产,回省城后,我要拜访二嫂的父亲,他可是河东农业大学的专家教授,我想请他来河湾指导生态农业的建设。”
林夏有些歉意的对陈峰说:“峰,明天回省城后,我……我可能没时间陪你去二嫂家了。妈妈和哥哥嫂子,我们要一起去杭城老家。”
她顿了顿,眼神有些飘忽,继续解释道:“你知道的,我一点都不喜欢杭城那个夏家,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但是……那里住着我表姐夏子箐。以往每个暑假,我都会去陪她住一段时间。”提到表姐的名字,林夏的声音不自觉地轻柔下来,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愧疚。
陈峰见林夏主动提起了八年前那场绑架案的关键人物,那个他未能救下的受害者——夏子箐,他觉得这是一个契机,必须了解清楚事情的全部始末,才能更好地帮助林夏走出心理阴影。
他握住林夏微凉的手,声音放得极缓、极柔,试着开口问道:“夏夏,能不能告诉我,八年前……你和表姐,为什么会遭受那场绑架?”
林夏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眼神瞬间失去了焦点,仿佛被拉回了那个绝望的夜晚,呼吸都带着压抑的痛楚。
陈峰见她这般样子,心中一紧,赶紧轻声阻止道:“夏夏,不想说,咱们就不说,我们说点其他开心的事情。”
林夏感受到陈峰手心里传来温热的力量,紧绷的神经稍稍舒缓了一些。沉默了片刻,她最终还是缓缓开口,将那场改变了她一生的噩梦讲了出来。
“是杭城夏家……他们进军河东省会东阳市的房地产,开发了一个大型的商业楼盘。交房时,业主们发现房子有严重的质量问题,夏家……我外公和舅舅他们,没有妥善处理,只想压下去,结果引发了激烈的群体性事件。”
她的声音很平,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但陈峰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微微颤抖的双手越发的冰凉,正出卖着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那个暑假,子箐表姐带着我去东阳玩……我们恰好撞上了这件事。被几个……几个暴怒到失去理智的业主认出了我们是夏家的人。他们原计划是控制住表姐和我,用我们来逼夏家退款并赔偿。”
“那晚……”林夏的声音开始哽咽,带着剧烈的颤抖,“表姐本来已经挣脱跑掉了……她明明可以安全离开的……可是、可是她为了救我,又跑了回来。结果……结果她被那几个人打晕,硬生生拖进了面包车……”
泪水无声地滑落,林夏仿佛又看到了表姐夏子箐最后看她那一眼,充满了决绝和保护。
“就在我绝望的时候,你出现了……你救了我。”她抬头看了陈峰一眼,那眼神混杂着感激与更深沉的痛苦,“可表姐却被他们抓走了……后来,他们把表姐绑到夏家开发的那个问题楼盘的顶楼,事情越闹越大……其中一个业主,精神崩溃了……”
说到这里,林夏几乎无法呼吸,她闭上眼,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后面的话:“警察赶到的时候……那个人……那个人把表姐拖到了天台边缘,想拉着她同归于尽……表姐拼命挣扎,他们两个……两个人一起从楼顶摔了下去……”
她猛地睁开眼,泪水决堤,“那个人当场就死了……表姐虽活了下来,却因为严重的脑损伤成了植物人。而我能安然无恙……是因为我姐返回来救我,为我争取到了你到来的时间。陈峰,表姐救了我,我却逃跑了,扔下了她,扔下了你,我害怕,当时,我是真的害怕。陈峰,如果不是表姐……否则……否则那个从楼顶摔下去、再也不能醒来的人……就应该是我!是我啊!”
陈峰见她情绪要失控,轻轻拍着她后背,安慰着:“夏夏,别怕,一切都过去了。”
但是,巨大的愧疚和负罪感几乎将林夏淹没,她的身体因哭泣而剧烈颤抖。
“陈峰,我恨夏家!恨他们的唯利是图,恨他们的冷漠无情!如果不是他们昧着良心盖那些破房子,如果不是他们处理不当,根本不会有那场灾难!我表姐也不会……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是为了救我才这样的……”
陈峰听完林夏这血泪交织的讲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窒息。他终于明白了林夏心底最深的伤疤是什么——不仅仅是绑架本身的恐惧,更是对表姐舍身相救却遭遇不幸的刻骨铭心的愧疚,以及对那个冰冷无情、间接造成这一切的家族的憎恨。
他没有再多问一句,只是用力地将这个浑身冰冷、颤抖不止的女孩紧紧地搂进怀里,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和温度全部传递给她。
他的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头顶,声音低沉而沙哑,充满了无尽的心疼:“不是你的错,夏夏,那不是你的错……都过去了,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以后有机会,我们一起去看子箐表姐,想办法治好她的病……”
林夏在他怀里低声抽泣着:“陈峰,这些年,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治好表姐的病,还有就是找到你……”
陈峰将她搂得更紧。
怀中颤抖的身体和八年前那晚发生的救人场景重叠,他终于拼齐了她心底最深的碎片。此刻无需多言,他要用余生将“找到你”和“治好她”这两个心愿,一寸寸地达成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