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城主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阁罗凤怒不可遏：“你趁我父子为朝廷征战之时，无耻偷袭，夺我二城，枉某还在父亲面前极力举荐于你！”
杨钊语气淡淡：“奇也怪哉，那石桥、石河二城不是白河蛮的吗？杨连前城主过去换防，有何不可？”
“少在这里做官样文章！”
阁罗凤身体前倾，目光凶狠：“我给你弘农杨氏三份薄面，这才愿意单骑再来一次，如果杨城主识时务，将此三城献上，过去的事情就既往不咎，如若不然.....”
杨钊起身与其对视：“那要如何？无诏而讨？朝廷答应了吗？李中郎将与李司马答应了吗？”
阁罗凤并未顺着话头发难，而是把头一扬：“你们这是要与我南诏为敌了？”
杨连把桌子一拍：“贼子！你蒙舍诏敢与朝廷为敌？！”
“你们两个是朝廷？”
阁罗凤出言讥讽。
杨连也不示弱，指着杨钊道：“某族长扬城主可是朝廷天使亲封，如何不是朝廷的人？”
“哦~”
阁罗凤冷笑道：“既然如此，你们不要后悔！”
说罢，便拂袖而去。
这突然的举动让杨钊一愣。
就这？
你怎么不再继续劝劝我呢？
高官厚禄再多些，某可能就卖了这三城了。
可阁罗凤的耐心显然已经耗了个干净，离开得极为干脆。
杨连有些忐忑道：“这就不谈了？他不是要回去提兵来攻吧？”
“蒙舍诏覆灭三浪诏，他们自身肯定也是元气大损，我们在龙口城囤了近万精兵，怎么说也能抵挡个十天半月，到时李司马的兵早就到了。”
“李司马会来救咱？那龙口城可是还没筑好呢。”
杨钊拍拍对方肩膀：“咱们是朝廷的人，他是朝廷的官，怎么能不来救？”
杨连犹疑之色未消：“可我听说姚州兵少，说不得还是要求到李中郎将那里才行。”
听他提到李固，杨钊脸色一下阴沉下来：“李司马乃柳城李氏，父亲乃朔方节度副使，不比他李固差到哪去，只要他来，蒙舍诏就没胆子打！”
杨连连连称是。
但心中却是极为不屑。
刚才不是你在阁罗凤面前将李固的虎皮拉的震天响，现在反倒不让我提？
这是何道理？
杨连小心告退后，很快人便出现在城中杨氏宗祠。
一众族老等待良久，他一现身，便齐齐围了上来。
“怎么说？”
“阁罗凤什么态度？”
“族长，接下来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啊，可要慎重！”
......
周围七嘴八舌，说得杨连内心烦躁不已。
“好了！”
他高声止住所有人：“没谈拢，我猜用不了多久，蒙舍诏就要发兵来攻。”
嗡~~
宗祠内一下就又乱了起来。
“这如何是好？”
“南中杨氏灭族矣！”
.......
杨连头疼不已。
他们白河杨家享了上百年的清福，可族内才智子弟凋零。
事情来了，连个商量的都没有。
之前还有三族共议，现如今.......哎~~
“不如咱们舍了那杨钊，干脆投蒙舍诏吧？”
这人一出声便招来成片喝骂之声。
“老不死的，你愿当蒙舍诏的狗奴，我等可不愿去当！”
“失心疯了！说这种没脑子的话！”
“将此人开除族籍！”
......
那人脸上青一阵白衣镇，最后低声嘟囔道：“那就去投官军，把城献给李中郎将好了。”
这话倒是反对的不多。
相对乌蛮来说，朝廷对白蛮算是非常温柔了。
虽一样以蛮夷对待，但断不会动辄打杀，全族当成奴隶驱使。
在场的人全都自觉地将全力抵抗这条路给忽略了。
开玩笑。
跟灭了三浪诏的蒙舍诏打仗？
就算是守城都不行啊。
杨连沉吟良久，最后沉声问道：“你们觉得朝廷会为了咱们跟蒙舍诏打一仗吗？”
众族老奇道：“为何不能？”
闻言。
杨连内心苦笑。
也不怪别人将自家视为蛮夷。
杨氏入南中数百年，不沐王化久矣。
“我这些时日与他们这些朝廷命官相处久了，便发现其行止都必须遵从所谓的官场规矩。”
杨连目光灼灼：“如今蒙舍诏可也是朝廷亲封台登郡王，你们指望朝廷自己打自己？”
族老们虽没什么见识，但却不是傻瓜。
一听此言，全都乱了阵脚。
“够了！”
杨连止住众人道：“你们如此慌乱无非就是想要的太多！既想保祖地，又想保族人，如今这种情形，哪还有此等好事？”
“那族长的意思是........”
杨连狠声道：“城民皆要死路一条，如今只有弃城保民，或可有一线生机。”
他如今非常后悔当初受杨钊的蛊惑选择把石桥、石河两城占下了，更不应该修那龙口城。
早知道蒙舍诏这么猛，一下就把三浪诏全灭。
当时就应该跟着李固或者李光弼走了。
有计划的搬迁能最大程度保存杨氏的实力。
如今再逃，很多东西都要舍弃掉了。
但断尾求生总比坐以待毙强！
计议已定。
杨氏上下便在暗中动员起来。
当夜。
杨连邀杨钊饮宴，直喝到丑时一刻。
杨城主酩酊大醉，回房后还呕吐不止，其偶尔清醒片刻，呼喊婢女前来服侍，却是没人回应。
开元廿五年九月十九。
白河杨氏携太和、石和、石桥三成白蛮部民趁夜逃向姚州。
龙口城守军也收到消息，慌急撤军。
却因组织混乱被蒙舍诏逻骑发现。
阁罗凤冒险夜袭。
白河蛮军寨登时营啸大溃！
望苴骑兵趁势掩杀，死者不计其数。
及至天明。
西洱河漂满浮尸，河谷地伤兵塞满道路。
阁罗凤犹自不甘，亲率精锐两千，追杀杨连。
白河蛮部民行动极为缓慢，队伍迁延近百里。
临近中午便被蒙舍诏骑兵追上，又是一顿好杀。
幸得李光弼率军赶到，止住乱局。
“李司马，你又要阻我！？”
阁罗凤一脸血污，状如修罗。
李光弼淡淡道：“某只是在阻止阁下虐杀大唐子民。”
“可他们都是我南诏治下之民，姚州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
“哦？白河蛮什么时候被朝廷划归南诏？”
“诏书不日就到！”
李光弼针锋相对：“那就等到了再与某讲！”
阁罗凤弯刀一指：“李光弼，你真当本世子不敢杀你？！”
嗖！
一发劲矢将其盔甲红缨射落。
李晟将李固转赠他的紫电承宵挂于马腹：“手下败将也敢对李司马不敬！是觉得往日小爷把你整治得轻了？！来来来，再与本讨击使过几招，看看你那百十斤有没有一点长进！”
长安的种种屈辱如走马灯般在阁罗凤脑中闪过。
毗沙演武堂的斑斑败绩也像耻辱柱，将其死死钉在过去。
泪腺不争气地分泌液体，阁罗凤拿着弯刀的手开始剧烈抖动。
最终。
还是“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