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说笑了。”
李固突然伸了个懒腰，整个人竟放松了下来。
“你认命了？”
“我什么命？为何要认？”
李固双目炯炯与叶仲荣对视。
“你不怕死？”
“怕得要死，可惜你今天不是来杀我的。”
“那是你痴心妄想。”
叶仲荣从蒲团起身，亲自提剑而来。
“我刚开始确实被骗进了你的节奏。”
剑风迎面而来。
李固不闪不避，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先用火居道士的说法混淆视听，让我误以为你们与凡俗无异。”
“再以障眼法恫吓，展示高深‘法力’，塑造高人形象。”
“最后用谶讳之说乱我心神。”
叶仲荣依然持剑而立：“死到临头还嘴硬？倒是有几分急智。”
李固自顾自道：“我来自草原，一人高的草围子危机四伏，没有点直觉很难活下来。”
这时叶仲荣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如此没有杀意的杀字，我还是头一次听到，还没只兔子有威胁。”
入道受戒，杀生第一！
叶仲荣苦笑撤剑：“原来是这里露了破绽出来。”
七位法师也是收剑入鞘，口呼“福生无量天尊”。
天师重回蒲团盘膝而坐。
“李居士，我等是受命而来，刚才所为，实属无奈，还请见谅。”
李固沉声道：“受谁的命？”
“一者当然是陛下，二者.....是无量真。”
竟然是没过门的老婆！？
“她这是想谋杀亲夫？”
“非也。”
原来最早找上她的就是广宁公主。
本来她的想法是以“结为道侣”为婚姻条件，逼李固放弃现在的官位财富，成为入观在册的真正道士。
火居士这种明显诚意不足的东西，没资格娶她无量真。
“此条件圣人绝不可能答应，最多只能成为她避婚的条件而已。”
如此拙劣计谋，不至于出自她手。
除非......
李固一拍大腿。
定是以运河疏浚之策作为筹码。
就算依然很难让圣人收回成命。
可拖延些时日绝对能办到。
到时再让他天天去道观学经修法，时日一久说不得就断了尚公主的念头。
叶仲荣叹了口气：“圣人与无量真之命虽有些干系，但也不至于让老道亲自来此。”
上清派道法高深的法师多了。
光眼前就两个黄袍。
就因为皇帝嫁女儿就出动天师？
像无量真这样的可还有不少！
李固心下一紧。
能让天师受命来此，身份之尊贵必然堪比圣人。
普天之下，唯有一人。
“贫道所说计都罗睺并非诓骗，灾星之语也确为卦象所示。”
叶仲荣神色凄然。
“大唐天命盛极而衰就在近日！到那时，计都罗睺双煞会彻底隐匿九幽之中，可凶性却一日盛过一日，只待帝星暗弱，伺机噬主！”
李固淡淡道：“既然天相如此，诸位都是修行之人，竟要逆天吗？”
叶仲荣此时须发皆张，咆哮出声：“如果事事顺天而行，那吾辈还修个什么道？！如若天发杀机，乃至生灵涂炭，我等难道要袖手旁观？！那与畜生有什么分别？贫道不如自剜双目，回家中坐化了事！”
道士。
平日隐，乱时出。
扶危济困，与天争命。
静则究宇宙至理，动则让大汉赴死。
他们可从来不是什么“出家人”。
“天师莫要激动。”
李固有些无奈道：“承蒙那一位的厚爱，可在下实在不知道我能在这变局中做些什么。”
“超越计都罗睺的凶星，必然能扭转乾坤！”
叶仲荣笃定道。
“不应该是让天下更乱吗？”
“宇宙万物皆负阴而抱阳，今朝之凶星，实乃新朝之吉星！紫微帝星到了必须轮转之时，不然就会被计都罗睺所趁！”
众道士目光灼灼，齐齐看向李固。
闹了半天。
他们竟是太子李瑛的说客。
可他一个小小千牛卫郎将有甚好拉拢的？
那天相命理也是听得云山雾罩。
李固本来是不信的。
可不管是他本身的来历，还有脑袋中关于盛唐倾覆的知识。
无一不在佐证天师所言。
李固沉吟半晌。
最后还是无力地摇了摇头。
“承蒙那一位的厚爱，可微臣实在是承受不起，天下大任太重，而我这肩膀头太软，扛不起这三两三。”
众道士失望至极。
叶仲荣厉声道：“你就不怕我将谶语告知陛下，让你阖族死无葬身之地吗？”
李固针锋相对：“我乃胡儿，无根无基，焉能先世家一步倾覆李唐江山？大不了我现在就辞官不做，劝母亲舍了这家业，隐居岭南！”
二人互瞪半晌。
最终叶天师一摆拂尘，重新恢复仙风道骨模样。
“你果然不俗！怪不得太子对你百般维护。”
左边黄袍道人出声警告：“我上清派斗部弟子无持戒之虞，专司诛杀邪祟，若非殿下教令，你刚进来时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李固躬身道：“殿下之意，固已知晓，虽不能舍身以报，但前些时日我已献上运河疏浚之策，想来对张相国跟殿下多少有些帮助。”
叶仲荣眉头皱了皱：“那赵郡李茂？”
“正是在下。”
“果然是不世出的凶星！腹中竟有此奇谋！可怜无量真竟被你骗得团团转！也罢~你二人今生注定纠缠不清，我也管不了这红尘孽缘。”
叶天师轻捋胡须：“虽然太子有令不可取你性命，但老道却不能不做些安排，既然如此.....”
他看向右侧的黄袍道士：“那就将斗部的五行子安排过来做奉器道人跟随左右吧，对外就讲这是老道亲传弟子的殊荣，谅谁也挑不出个错处。”
“谨遵法旨。”
众法师轰然领命。
叶仲荣拂尘轻挥率众迈步而出。
“乖徒儿，后日记得来玄都观，为师还要给你讲经受度，你乃清字辈，道号就叫清溪吧？”
李固心知躲不过去，便咬牙切齿道：“恭送天师法驾！”
“往后要改口叫师父，不然道律伺候！”
众法师浩浩荡荡离开偏院。
稍顷。
固安公主府又是一阵鼓乐齐鸣。
送完礼的宾客都未归家，而是守候在外，只为一睹天师尊容。
叶仲荣命座下法师赐了些符水法箓，便摆驾回观了。
“吾儿得了天师真传？”
固安公主满脸期待。
李固勉强笑道：“后日还要再去玄都观。”
“道祖保佑！真是光耀门楣！我家竟然出了个天师弟子！”
她其实一直为儿子唐奚混血的身份耿耿于怀，如今有了这一层道门身份加持，以后看谁敢看不起？！
大兄李延宠、韦坚、李守忠等人也纷纷上前道贺。
此时四男一女五个黑袍道人近前躬身抱拳：“五行子拜见清溪师叔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