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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把人家打发到营州那边鄙之地去了?”

广宁公主有些嗔怪道:“他跟张先虽无血缘,但情同父子,活活被你拆散。”

李固连连叫屈:“我南衙子弟志存高远,林大郎比我还长几岁,去营州船厂历练历练怎么了?是他想要学操船的!”

“再说了,我听那小子的意思,其母与张先早就情投意合,只是碍于闲言碎语才未真正走在一起,我这是成人之美好嘛。”

李袅袅依然不依不饶。

“哼,天天歪理不少,还未过门就已这样,将来只怕道友在家中整治起一言堂来!”

“咱有理说理啊,讲道法也成。”

二人联袂而行,片刻就要来到前殿。

远远看到一绯袍官员在旁边长吁短叹,来回踱步,踟蹰不前。

“陈太史,今日何故到此?”

李固一嗓子将陈从运喊醒。

“臣拜见公主殿下,见过李郎将。”

“免礼平身。”

李袅袅显然知道是来找她的。

“去偏殿说话吧。”

原来上次工坊大火丧生的人员中,也有好几个陈从运派来帮忙的子侄辈。

他膝下无子,连兄长过继来的小儿子也葬身火海。

只是之前他们都由瞿昙腱罗统一带领,李固并未知晓他们的真实身份,还以为是普通太史局胥吏而已。

而瞿昙一族的下场更是让其心生幻灭之感。

之前他醉心仕途,借助广宁公主的资源强势入主太史局。

本以为就此飞黄腾达,光耀门楣。

谁知却让陈家几乎子息断绝。

“这是瞿昙一族咎由自取,陈太史你也不要自责太深。”

李袅袅劝慰的他的话,显然是听不进去的。

陈从运颓丧道:“数十年宦海浮沉犹如梦幻泡影,只是公主的知遇之恩,往后恐难报答了。”

“陈太史是要....”

“臣明日就准备投冠解官,只是在这之前,总要先禀明公主。”

广宁公主点点头。

“我已知晓,陈太史不必心存歉疚,明日我会遣人送上驿资。”

“不必了。”

陈从运起身再拜:“殿下,从此江湖路远,臣祝您与李中郎百年好合,共悟长生!”

言罢,就要转身离开。

李固却出言留客:“陈太史辞官后有何打算?”

“归家,精研数算一道,希望能有所成就,以告慰先祖,不使某百年之后,无所归处。”

陈从运乃天下最顶尖的数学大家,当初在驿站碰到时,李固就生出了揽才之心,可惜事与愿违,反被鄙视一番。

但今时不同往日,两人身份也已调转。

当初些许芥蒂早就随风而去。

“陈太史有心学术,那就留在无量真阁不是更好?太史令辞了就辞了,一时官身哪抵得上百世流芳?”

李固此话让陈从运精神一振。

“李中郎将觉得某之学问可遗泽后世?!”

他虽自负数算一道天下难逢抗手,但这毕竟不是当下主流学问,留名后世的荣耀更是想都不敢想。

李固继续吹捧道:“普天之下,哪里还能有无量真阁更适合做学问?”

不光学术氛围好,还有无数耆老切磋讨论,更别说广宁公主雄厚财力的支持。

确实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

此时李袅袅也开口劝道:“如陈太史愿意留下,不光算科由你主持,无量真阁的副阁主也让你来当,帮我操持日常。”

此时她转头看了眼李固。

“毕竟我也是马上有道侣的人了,总要尽些人妇本份,不能时时待在阁中,希望陈太史能为本真分忧啊。”

话说到此处,再拒绝就是打脸了。

陈从运本来就是一时心情激荡,才生了辞官归乡的念头。

面对李固二人的诚意挽留,他俯身下拜道:“那某以后就托庇在殿下那里了。”

李袅袅笑道:“在我处不假,但怕是要常常被某道人使唤,你要是不堪其扰,可记得来我这里告状。”

李固心中大窘,面上却恍若未闻。

而陈从运胸中块垒消去不少,也抚髯笑道:“殿下言重,只要是算学一道,在下都甘之如饴。”

此后的数十年。

陈副阁主都为当日此话懊恼不已。

谁能知道恩主的道侣竟然把人当牲口使唤?!

二人直忙到太阳西斜,这才在朱雀大街依依惜别。

马背上的李固回望被晚霞照成金黄的山巅大殿,心下有些怅然。

叶仲荣本来是答应主持完她跟袅袅的道婚才会云游的。

可前日突然不告而别,连口信都没留下一句。

这事儿怎么想都有些不同寻常。

师父是又从天相中看到了什么?

还是真有什么万分急迫的事情赶着去处理?

观内一众紫袍也是语焉不详。

虽然头次见面闹得有些不太愉快,而且还强行收了他当徒弟。

但这些时日以来,叶仲荣不光言传身教,而且事事都为其着想,就连上清派都加以托付。

这如何能让李固不感动?

叶仲荣在他心中地位,已可与当年教他箭技的射雕都督阿布思相提并论了。

想不通。

李固摇摇头,索性将这些抛到一边,双腿轻夹马腹,须弥天龙放开四蹄,朝固安公主府狂奔而去。

刚到家门,就看到老熟人牛仙童带着旨意上门。

又咋回事儿?

这不是刚封过官吗?

牛内侍这内谒者监在内侍省已算中高级宦官,普通诏令口谕之类的根本就用不着他来宣读。

“牛公,别来无恙啊?”

今日出门未带宝钱,于是李固将平日把玩的一枚玉佩顺手送了过去。

牛仙童脸上的笑意更盛了。

“某这不是几日不来,想念少将军了嘛。”

真肉麻。

“牛公稍待,我这就将母亲唤出。”

“不用了,今儿个来只是告知三日后去麟德殿饮宴而已,焉敢让公主殿下屈尊出迎?有少将军帮忙递个话就行了。”

“饮宴?我也要去吗?”

牛仙童点头道:“五品以上在京官员、贵人都要出席,是庆祝奉诚州大捷。”

契丹复归,这可是大喜事。

朝廷庆贺可谓是板上钉钉,只是相关封赏未定,赐婚之事未决,这才拖到现在。

“这事儿派个跑腿的内侍不就行了,还要劳烦您亲自出马?”

李固不解道。

“谁知道呢,听说是圣人极为重视此次御前赐宴,局令以上的内侍省诸公都被派出来了,大概是怕下面的人办事不利吧。”

竟如此重视?

怕是跟“让太子”之事有关,才会让李隆基如此谨慎吧。

将牛仙童送回。

李固准备到后院将此事告知。

谁知抄手游廊刚走了一半,下人匆匆来报。

那牛仙童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