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校见李固油盐不进，还真没什么好办法，只得悻悻而归。
夜。
静得可怕。
雪。
越下越大。
李固现在却是觉得有些燥热。
因其大脑正在疯狂运转。
他前些时日的动作一定是被人察觉了。
高力士？
肯定不止是他！
今晚这样的局面，单单一个内侍省、区区一个吉光皋，还整不出来。
后宫那个女人定也少不了配合。
还有外朝无数人一起推波助澜！
李固心中冷笑。
货币风波的手下败将们联合在一起了吗？
后宫、内廷、外朝、世家、勋贵......
平日里斗个你死我活的各方势力，竟然在弄死他这件事情上达成了惊人一致？
今晚此局虽容易躲过。
可明日呢？后日呢？
只要他还在千牛卫一天，那内侍省就有无数机会编排他。
想要调离？
外朝那些狗腿御史谏官们会疯狂攻击他。
更别说还有后宫的枕边风。
天天吹，夜夜吹。
只要圣眷不在。
那不就是死到临头？
好死不死的是，刚才他还在麟德殿逆了李隆基的意思。
这是恶犬们一下就闻到血腥味扑上来了？
李固叹了口气。
他自入长安以来事事小心，却还是被推到风口浪尖之上！
不如早日归去。
“玄武门守将何人？！还不快快打开城门！让太子殿下入宫保驾！”
薛锈这一嗓子吼得李固差点灵魂出窍。
太子怎会到了此处？！
李瑛当然会到此处。
他们与李亨分开后，依原路返回。
自东宫，过玄武门，穿西内苑，直入大明宫。
这是最近，也是经过关卡最少得一条路径。
周围军士齐齐看向李固。
此地他职位最高，理所应当是此门临时指挥官。
“太子殿下快快回返！擅闯宫禁可是死罪！国之储君也概莫能外！”
李固的声音自上传下。
惊得李瑛与薛锈也是一身冷汗！
李固为何在此？！
他为何如此说话，而不言宫中贼人闯入之事？！
鄂王与光王不熟悉李固声音，还待出声呵斥，却被李瑛止住。
“驸马都尉，这是怎么回事？”
杨洄冷声道：“你问我？我问谁？口诏你们没收到吗？还不快快下太子令让对方开门！你想让圣人遭遇不测吗？”
李瑛神情转冷。
“李中郎将绝对不可能是贼人，而我的太子教令也在宫内无效，须圣人敕书才行，如若硬闯，不光我等性命不保，还会累他人受诛。”
杨洄下巴微挑，语气森然：“你的意思是我在矫诏？！”
李瑛默然。
薛锈等人神情也有些犹疑不定。
他们当然不相信杨洄。
但有忠王李亨背书，这事儿还真有些难分真假！
如果真有贼人闯入，而他们接到旨意却无作为，事后定被清算，搞不好就要被贬为庶人。
“我等无兵无甲如何能硬闯进去？”
李瑛岿然不动。
“等忠王来了再说！”
一个拖字诀堪称绝妙。
可杨洄哪能让其如意？
“哈哈哈~真是笑话，你们以为李亨真想当这个太子？！”
他右拳高举，手中火把挥动三下。
密匝匝的禁军兵士从四周围拢而来。
全盔在身，连面甲也都拉下。
这是上阵杀敌之态。
杨洄阴仄仄叫道：“请太子入玄武门！”
紧接着就是齐刷刷一片高喝！
“太子速入玄武门！”
此时的李瑛如何还不明白，他那回去搬救兵的三弟，却是永远也等不到了。
遭逢此变。
城墙上的李固全身汗毛倒竖！
刚才终究是小看了此局的幕后之人，更是高看了自己！
今夜如此兴师动众。
真正要抹掉的，乃是如今还在储位上的李瑛。
而李固只是被巧妙地安排在了这条死路上，当个拦路的蚂蚁而已。
什么狗屁高力士、武惠妃、李林甫、陈玄礼！
统统都是陪衬！
双面间谍吉光皋也只是今夜众多凶刃中的一柄而已。
想让李瑛死的只能是他的好父亲，大唐皇帝陛下李隆基！
武惠妃也想李瑛死？
不错。
她恨不得夜夜诅咒其暴毙而亡，好让寿王登位。
可这女人有能力杀太子？
想太多了。
李瑛笑了。
在雪夜中，他笑声越来越大，神态越来越放肆，甚至变得癫狂。
“哈哈哈哈~~”
“我终究还是逃不脱啊，逃不脱！”
其双目尽赤，流下两行血泪。
“我母亲出身低贱，你打小就不喜欢我！可哥哥更是身体残缺，难为储君，你是不得已才选的我！！”
“你杀了韦后，杀了安乐公主，更杀了你姑姑太平公主，你直杀得长安流血漂杵，八水尽赤！”
“大明宫的旧臣你杀了一半还不想停手！朝廷威严丧尽，边镇人心浮动！吐蕃瞅准机会大举入侵！结果呢？你大败亏输！连心腹王海宾都落得个尸骨无存！”
“为保皇位稳固，以安人心，你才急着立储！如果当时我那些弟弟能大些，哪能轮得到我？！”
李瑛越说越是激动。
“我这么多年来在储位上战战兢兢，生怕行差踏错。”
“不让住东宫，我忍了。”
“不让我见署官，我也忍了。”
“让我单独住兴庆宫，不与兄弟姐妹见面，我还忍了。”
“我一直在忍，一直在让。”
“甚至太子之位我都不要了！”
“可你还是不放过我！！！！”
薛锈等人此时已是虎目含泪，齐齐跪倒在地。
“殿下.....殿下不要再说了！”
“我偏要说！”
李瑛须发皆张，状若疯虎：“他就是刻薄寡恩！无人君之德！”
杨洄虽冷笑连连，却并未阻止。
这些可都是罪状！
他每句话、每个字都会记在心中，一一告于圣人。
“为他出生入死屡立战功的王毛仲、葛福顺两位大将身在何处？！当年潜邸功臣又剩下几个？！”
“今日终于轮到我了！！！！”
“哈哈哈~~父皇你连这最后一晚都等不及了吗？！来啊，来杀我啊！”
李瑛将佩剑抽出，就要横刃自刎。
可杨洄哪敢让太子死在他这里？！
“护驾！”
一声令下，身后禁军将太子手中利刃夺下。
“请太子入玄武门！”
杨洄张弓搭箭，指向鄂王、薛锈等人。
其虽杀不得太子。
但在此处弄残个驸马都尉什么的，却是无关大碍。
“别动他！”
李瑛怒吼。
薛锈这么多年为其鞍前马后，甚至让他投靠李亨后，还是依然对自己不离不弃，只是让家族资源为忠王提供支持。
他二人虽不是兄弟，但胜似兄弟。
这如何能够辜负？！
而此时上方的李固被十几把弩箭指着，丝毫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