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贯安家费？饷钱比王使君的募兵还高？”
“是去南中！只怕这钱是有命挣没命花。”
益州折冲府校场前人头攒动。
右骁卫中郎将，领剑南道番上府兵，诸道铸钱使李。
临时征用此地，作为其募兵之所。
川蜀多前朝大族移居此地，且多年与各羁縻州边民杂处，其实尚武之风极为炽烈。
后世就有“无川不成军”的说法。
实乃优秀兵源富集之处。
可深入不毛之地，还是让众多汉家儿郎犹豫不前。
如是上阵杀敌，因自己武艺不精送掉性命也就罢了。
可莫名其妙吸入瘴气而亡，那也太不值当。
因此虽然李固将待遇一再提高，但其实应者寥寥。
少数从征的健儿，也是窦家与鲜于家等本地豪族，看在商业合作与李固的面子上，遣了些家生子来充数的。
“咦？是崔六郎那个游手好闲的！他竟然进去领了宝钱！”
“他是博陵崔吧？怎的.....”
“崔旰他们这一支早就败落了！哪还有脸自称博陵崔氏？前些日子才还上某的半贯钱，哼！也是好运，碰上李中郎将入剑南，要不然柜坊哪能那么低的钱息贷给他？”
被一通冷嘲热讽的崔六郎并没有出言反击，只是默默拿着军曹配发的物资，怀中揣着宝钞飞钱，快步赶回家中。
城南一处破落宅院。
只有卧床老母与门口黄狗与其相依为命。
“阿娘，药我买回来了，等下就喂您喝。”
床上老妪崔王氏疑惑道：“孩儿何来钱财买药？又去哪家借了？”
崔旰在一旁生火熬药并未搭话。
崔母厉声道：“你乃名门之后！若是行那不义之举，为娘就是病死，也不喝那药汤一口！”
“阿娘，买药钱都是正经来路，孩儿怎敢忤逆？”
“宝钱何来？”
他支支吾吾道：“孩儿去应了李中郎将军中征召。”
家中穷困，崔旰从小没读过多少书，进士定是考不上的。
从军虽历来被崔氏本宗不耻，但对他们家来说却也是仅有的能出人头地的去处。
崔母轻叹道：“征战何方？”
“南中。”
她当即摇头：“不是个好去处，去拒了吧。”
“阿娘您看，南中瘴疠其实有法可解，孩儿定能搏出个富贵，重振蜀中崔氏门楣！”
他从怀中递给母亲个小册子。
其内以连环画的形式介绍了瘴气的成因，解决的办法，以及如何防护蚊虫叮咬、喝热开水避免腹泻等等内容。
崔母出身殷实之家，自是能识文断字，再说这内容通俗易懂，连刚开蒙的娃娃恐怕都能绘声绘色讲述一番，更何况他？
“此册万金难求，是军中发的？”
崔旰点头：“应募健儿才有。”
他本身也是被逼无奈才想去校场碰碰运气，也许凭着崔氏名头在中郎将本部幕府之中，当个参军、掌书记之类。
贵人当远离瘴疠，在后方坐镇指挥吧。
那他岂不是也能沾光？
但这小册子彻底改变了他的想法。
这位李中郎将绝对有经天纬地之才，跟着他说不定真能挣得个封妻荫子！
他才不会提醒那些对其指指点点的蠢货。
这册子如今也就极少人知道。
但这好东西如锥立囊中，很快就会被发现其巨大价值。
崔旰捷足先登，卡住军中位置再说。
等那些后知后觉之人发现后，也只能在其麾下当大头兵了。
崔母笑着点头道：“孩儿领了不少赏钱吧？为娘多日未曾吃肉，不如去买些来，也当庆贺。”
“阿娘你体虚,怕是.....”
“河鲜肥鱼并不碍事，儿快去吧。”
崔旰只得将药瓮放下。
“阿娘，那您稍待，我去去就回。”
崔母叮嘱道：“要三斤以上的活鱼，如此才是美味。”
“儿记下了。”
崔旰最后看了一眼母亲，便迈步而出。
崔母痴痴望着孩子背影，脸上慈祥之色转为决绝。
稍顷。
屋内传出杂物倒地之声。
躲在外院门口的崔旰一个箭步夺门而入。
母亲已悬在梁上。
“阿娘！”
他凄厉大吼，用利刃将绳索削断，小心将母亲抱下。
“痴儿！你回来做甚！我已老朽，当断你后顾之忧，让你专心前程！如此才能告慰列祖列宗！”
崔母厉声喝骂，对儿子极为失望。
“阿娘，李中郎将仁德，已允诺从征子弟，可将家中至亲送入龙泉山奉养，您实不必如此！”
“你还敢哄骗与我？！哪有征募兵卒还奉养老母的官府？！”
崔旰解释道：“您要去的地方名为‘无量真阁’，乃无量真广宁公主殿下命人营造，其不光自领阁主，更是广建屋舍，收留大批蜀中鳏寡孤独，公主的话您总该信吧？”
大唐宗室，金枝玉叶，又是道门真人，这几重身份下来，谁敢不信？
崔母怒道：“早知此事，那还要为娘演这一出作甚？！该打！”
“如若不走这一遭，孩儿怕阿娘心中死念不消。”
类似崔家母子这一幕，正在益州诸地上演。
无量真阁在李固的建议下，从本地道门手里拿了大片土地，更是被赋予了很多其他功能。
变成了个妥妥的巨无霸。
李袅袅对此事也颇为热衷。
不空三藏法师的种种举动对道门在川蜀的影响力颇具威胁。
这下子可激起了无量真的胜负欲。
她本就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要不然当初也不会为了与姑姑一较高下，而弄出来这无量真阁。
此时的李固正在阁中指导张先等人。
“对，就是钻木取火的原理.....”
他以弓绳与干木为例子，为诸大匠进行实物演示。
稍顷。
那截干木冒烟。
他小心将细碎木屑添加。
火起。
“弓矢之道也是如此，只有螺旋之力，才能真正破甲！”
张先叹道：“以前我等只知滴水石穿，但今日才懂旋转之道。”
长矛要是捅不穿板甲。
那要换成冲击钻呢？
从白狗羌回来，李固便将征兵之事按照章程安排下去，让李守忠跟李晟去忙活。
而他则一头扎进了在龙泉山上搭建临时场地的无量真阁。
深盐井对他来说并不难打，只要将工具改良即可。
“我等尝试用百炼钢做成钻头，再以水力驱动其旋转，嗯.....形制采用什么好呢？”
“梅花或十字。”
李固随口道。
用后世螺丝刀的样子不就成了，现成的经验。
“妙啊！少将军神了！”
众大匠都是一阵吹捧。
李固摸摸鼻子，然后道：“此物制成耗时多久？”
“现有的打井技术不做更改，只是换头，再连接水力器械......旬日即可！”
十天内，已是神速。
兵卒征募尚需时日，李固还等得起。
“那就辛苦大家了！”
众人连道不敢。
此时门外来报。
“清溪师叔祖，铜矿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