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忠就是奔着将事情闹大来的。
但如何个“大法儿”,在其到达目的地之前并没有特别清晰的想法。
“这......这可比俺们逋租羌国主排场都大!”
麾下队正啧啧感叹。
眼前是个半开敞地形。
平坦的河谷地,阡陌交通。
一条碧波穿流而过。
大批被麻绳、皮条绑成串的奴隶不着寸缕,在田间劳作。
往北挨着的缓坡上,寨连寨、棚接棚。
那密集程度怕不是能住下数万人。
再往后,就是几个平地上耸起来的山包。
隐约可见中间那一座,有个巨大岩洞。
其侧修了几座木哨塔,其内应是首领所居之地。
岭南豪酋才是真豪酋啊。
单单人口与物产两项,就远超其他。
这一处洞寨就是数万人口。
七十二洞总帅恐怕轻易就能动员十万人以上!
李守忠此时有些踟躇。
他手头上也就不到三百人。
撼动如此庞然大物太过吃力。
制造些混乱跟麻烦倒是轻而易举,但却起不到什么作用。
那豪酋所居之山洞看起来易守难攻。
就算能成功杀进去。
但外面的敌人又能很轻易将其堵死在里面。
到时他就算有通天的本事怕也要饮恨当场。
其正要准备下令撤退。
在外围警戒的卫兵前来禀报。
“李讨击,五里外来了一支队伍,还押着不少奴隶,好像.....阿珠他们寨子的人也在里面。”
李守忠胸中一口怒火再也压抑不住。
“随本使去要道埋伏。”
半晌过后。
道旁一片密林。
满地死尸。
毫无防备的捕奴队被精锐山地劲卒伏击。
除了全军覆没,没有第二种可能。
衣不蔽体的阿珠见了李守忠来救,几次想要自杀,却被拦下。
此时少女已哭晕在他怀中。
从俘虏口中得知,这支队伍竟然是“七十二洞”其中一个洞主率领的。
说是“总帅”要有大事相商,要异姓洞主们齐聚于此。
行军路上。
顺手做些无本的买卖。
阿珠所在僚寨残民,刚夺入山中,还未完全消除过往痕迹,便被找了出来。
经此劫难。
阿珠全家仅剩她一人。
僚寨生民,十不存三。
李守忠双手青筋暴起。
深深的懊悔充斥于心。
“尔等可愿跟本使干一件大事?”
麾下心知主将已是暴怒边缘。
想要干什么,不言而喻。
“愿听号令!”
山地精锐,高国子民,已是人人入道。
皆遵奉清溪真人、玄牝真人法诏。
“替天行道”四个字深入人心!
眼前俚、僚民众的凄惨遭遇,让他们心有戚戚。
当年他们不也是同样被吐蕃当做战奴?
要不是祖师李固解救,今日被奴役惨死的,会是谁人?
如今他们要承真人之志。
行人道,灭邪祟!
李守忠命人留下部分活口。
一半人手扮作这洞主麾下士兵,另一半则混入奴隶之中,继续这“七十二洞”大会之旅。
把守寨门的蛮兵松松垮垮,没仔细盘查便将他们放了进去。
这所谓“七十二洞”只是个概数。
这月平灭几个寨子,那就多几洞。
下月被其他豪帅抢了回去,那就少几洞。
来来回回。
谁能记得清楚总帅麾下到底有哪些寨哪些洞?
一笔糊涂账。
当夜。
各路洞主到齐,豪饮至半夜。
突然寨中四处起火。
奴隶也不知怎的被人去掉绳索、脚镣,集体暴动!
已喝得走不动道的总帅与各路豪酋们,正准备在洞中发号施令。
却被李守忠突袭。
复合弩箭无虚发。
数十息后。
洞中已无一个活人。
翌日。
总帅麾下寨兵已全被奴隶杀光。
数万人的总帅洞,只剩下一万人不到。
其余大部已是趁乱逃跑。
这些俚、僚、畲等部民,多是老弱,或是原本寨中之人死去大半,不成规制,基本无处可去了。
阿珠匍匐在地,苦苦哀求李守忠。
“您是上天派来的救星!请当我们的大王!”
近万人齐齐跪倒。
山呼“大王”。
李守忠知道。
如果他不留下来,这些人都要死掉。
“既如此,某就看管你们一阵子,待朝廷下来旨意,再为你们寻一处安居乐业之所。”
于是他跟近三百山地精锐驻扎下来。
重新把近万人按照军伍规矩整编。
带领他们修理寨子,组织生产,囤积可用之物,以应对接下来的反扑。
岭南黄氏,西原蛮出身。
各处的都督、刺史、别驾,不下两手之数。
这处的总帅,甚至连个朝廷官身都没有,所属势力怕在黄家也属末流。
去年。
他入南中第一仗,打安宁爨氏。
当时城中守军也就不足三千。
而李守忠也是三千。
还是步骑混编,一应物资、装备、粮草全都不缺。
但如今手中战兵不足三百。
敌人的力量可是比爨氏大多了。
可李守忠不后悔。
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间,有所为有所不为。
就算让其再选一次,也是这般无二。
再说。
李固收到消息后,定会火速驰援。
就像当初皮逻阁父子一样。
岭南黄氏如不想引来朝廷大军,被破家灭族,就老老实实把这亏给吃了,皮肉夹紧,莫要再将尾巴露出来。
李守忠自号“北地射雕手”,被诸蛮民尊为“射雕大王”。
黄氏七十二洞洞主被诛。
族中震恐。
开元廿六年七月初四。
邕管黄洞。
俚、僚等族暴乱,与西原蛮相互攻杀。
本就是一片乱局的岭南西部,局势更加混沌。
而此时的李晟却是看着身前滔滔江水沉吟不语。
这已经是他在夜郎水雷公滩前停留的第三天了。
朝廷诏令已在旬日前下达。
授李栩为岭南桂管经略使,负责邕、容二州平乱事宜。
李晟为经略使麾下兵马征讨使。
征者。
征募尔,有募兵之权。
讨者。
讨伐尔,有战场临机专断之权。
李固在诏书下来之前,便已将准备工作做完。
五百桂管镇戍军划于其麾下。
又募得数百岭南汉儿入伍。
加上其本身的李氏私兵。
凑齐千二之数。
有了出兵名号之后,便沿着洛清江水路并进,浩荡南下,又在河口西进,顺着夜郎水逆流而上。
麾下士卒都不明白主将何意。
明明叛乱就在南方,为何其非要向西而去,甚至快要行至岭南与安南的交界之地了。
这束发宗室子到底是来打仗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