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劝我投降？”
李固好似没听清楚，故意反问。
李延宠朗声道：“是本王邀弟共谋大业！”
“那我身后这数千人马怎么办？”
“自是继续归弟统帅。”
李固咂咂嘴：“跟河东军一样并入奚族？”
“那是当然。”
李延宠身体微微前倾：“到时这近万里的广阔草原，南边一半尽皆划归弟弟管辖，某为奚王，你就是南奚王！”
听到此处的鱼朝恩全身抖得更厉害了。
但他一个字也不敢说。
身体太饿了，没力气。
且其在宫中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顶尖。
当下这情况要是敢插嘴妄言，绝对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李固笑着摇头：“南奚王......好大的名头！数千里草场.......好大的地盘！”
“所有汉儿统统归你，南地各小部落也唯你马首是瞻！”
李延宠继续道：“等将来南下夺了皇帝鸟位，兄只要大河以北，长安、洛阳跟大河以南都是弟的封国，咱们并称南北二圣，草原的事情归我管，汉人的事情归弟管，你看如何？”
李固没有答话，只是转头看向远处的河东军大寨。
“弟不必怀疑，尚野息那处为兄确实派了使者过去，但那是让他无条件投降的，弟的手下败将，以后只能当战奴。”
“看来兄长刚才说的都是实话了。”
“如有虚言，就让长生天降下神罚，让本王死无葬身之地！”
“那弟还有几个问题，希望兄能如实回答！”
李延宠拍拍胸脯：“弟尽管问！”
“过去数年，韦家店调来的粮食可还好吃？”
“唐军制式甲胄横刀可还好用？”
“北地商贸利润可还丰厚？各方消息情报可还通达？”
“弟印的宝钱可还好使？”
........
李固的连续发问，让李延宠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没有眼前好二弟的鼎力支持，他如何能快速站稳脚跟掌控奚族大权，甚至在此战处处占得先机？
以不足四万兵力，鲸吞河东全军？
他正要出声辩解。
可李固没有给这个机会：“弟占了此处草场后，大唐兴兵而来，兄长可会举族跨过大漠来救？还是选择坐山观虎斗，让唐人汉儿自相残杀？”
“当然来救！”
李延宠愤然道：“弟说的是什么话！兄还能弃你于不顾吗？”
“那兄不如一起跟弟留在漠南好了。”
李固目光灼灼看了过去：“漠北苦寒，不是甚好去处！”
“这.......”
“兄长是舍不得右厢之地？”
“倒也......”
“还是兄长另有筹谋？！想要图谋突厥王庭？！”
李固突然大声喝问，让李延宠一时呆愣当场，似是没想到竟被窥中心思。
“断无此事！！！”
可对方的极力反驳怎么都显得有气无力。
“是吗？”
李固锐利的目光在李延宠脸上逡巡。
“突厥幼主被权臣诛杀，阙特勤之子被拥立为汗，回纥、拔悉密、葛逻禄等部叛乱，北方草原乱成一锅粥，这个通过韦家店商队传回来的密报，兄长不会不知道吧？”
见瞒不过去，李延宠下巴一扬：“知道又如何？草原每隔几年不都要乱上一乱？！”
“唉~~~”
李固仰天长叹。
“我来的目的，本就是来救你，而不是兵戎相见，心中还抱着最后一丝念想，将你当成兄长。”
“本王让你救？！”
“我确实救不回来了。”
李延宠脸色一沉：“你这是要与我决裂？！也是，连那苏勒你都不准备见！从准备离开草原的那一刻起，你就变成了个狠心绝情之人！又怎会顾忌兄弟情谊？！是本王想多了。”
李固轻笑道：“把弟弟当肉盾放在前面抵挡兵灾，这就是你所说的兄弟情义？”
“既如此.....”
奚王勒缰调转马头。
“那就让刀剑说话吧。”
一骑绝尘而去。
只留瓷戮刀静静躺在地上。
李固摇摇头，最后还是俯身将其捡起，只是并未重新挎在腰间。
“大.....大将军~~”
话没说完，鱼朝恩便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他此时终是支撑不住。
李固连忙将他扶起，缓缓灌了几口马奶进去。
这内侍可死不得。
要不然平白多出不少麻烦事。
丢在此处绝对小命玩完，但让他单骑去尚野息大营也是行险。
那条疯狗被饿了几天，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于是李固弯腰一捞，便将对方拽上须弥天龙，两人两马回转本阵。
隆隆战鼓在天地间回响。
最终决战即将来临。
李固将鱼朝恩交给专人看顾，然后便派了使者去跟尚野息沟通接下来共同御敌之策。
可惜他这个努力注定徒劳。
河东方面并未有任何回复。
这是预想中最坏的局面。
尚野息可能要当三姓家奴了。
“求援的信使都发出去了吧？”
李固开始在亲兵的协助下着甲。
“已快马去往各处。”
裴玢沉声回复。
“我部后军还有多久？”
李守忠抱拳道：“五日前船队已到濡水口，如果转运得力，前锋四日可达，后续部队预计还要八九日。”
“呼~”
李固长出口气：“那咱们这点人就要做好跟他们周旋十日的打算。”
“裴将军那里三日内还可支援三千人马！”
“那也就是九千之数，而对方......”
“胜兵三万余，战奴至少四万！”
料敌从宽。
李固将所有可能的敌军战力全都算上了。
“二郎，咱们何必非要在此处硬顶？”
李守忠的问话代表了帐中几乎所有人的看法。
现在怎么看也是走为上策。
可李固却摇头道：“我那好兄长必要将某灭杀至此方才罢休，咱们只要一动，他就会派骑兵咬上。”
“这.......”
众人震惊失语。
此人竟冷血至此？
“是为了北境商路与货栈、情报网络.......”
李固轻声解释。
过去这些年，大唐无数烽燧向北延伸。
但比夯土堡垒更加深入草原腹地的却是韦家店的货栈。
它们既是贸易节点，也是情报站。
而这些都是李固亲自操持，其内骨干人员除了专门培养出的商贸人才之外，暗线则多是道人、比丘甚至从军中退下的死士。
他们跟随商队往来大小部落，绘制山川图形，搜集各种情报信息。
李固身死，再加上大战断绝南北交通。
李延宠就可以将这些资源整合。
也许其并不能完全恢复往日旧观。
但清理过后，起码也能将隐患斩断。
对李延宠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
“准备死战吧。”
李固最后一锤定音。
帐中将士哄然应诺。
唐军大营秣马厉兵，精密的战争机器开始高速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