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秀收拢残军，并与赶来的厄鲁部从容汇合。
李固则施施然将后军残部救走。
双方很有默契，但也知道，这只是接下来更为惨烈大战的间歇序曲。
只是契丹方向先吃了闷亏，没有讨到任何好处。
敌剌那边又试探性地发起了两次攻击，可要么在陌刀营前撞得头破血流，要么被射生手打得灰头土脸，直接偃旗息鼓了。
“你是说柳城没有拿下来？！”
李怀秀听到这个消息，脸色瞬间狰狞无比，那双狼眼狠狠瞪着最听他话的夷离堇，似乎要是听不到满意答案，就要生吞活剥了对方。
曷鲁不敢怠慢，沉声答道：“柳城难啃至极，磨鲁古也是出工不出力......”
“嗯？”
“王上！我突举部已突入内城，可唐人死不投降，与我军爆发巷战.....为保合围唐军主力大计不坏，这才留下磨鲁古与撒剌继续扑灭城内抵抗，率主力前来！”
“为何不用火攻？！”
“那柳城之内物资颇丰，眼看白毛风越刮越厉害.......”
李怀秀虽然脸色依然阴沉，可勉强接受了对方的解释。
还是给穷怕了。
北地的严冬就算对契丹人来说也是极为痛苦的。
他们虽自诩草原狼王，但却不是野蛮人。
要不然以他们的实力，那室韦、靺鞨诸部焉能安然无恙？
早就被吞并了。
连自认为北方共主的突厥王庭也不屑将他们纳入麾下。
铁利府再往北就基本上不是人待的地方了。
那些都是穿着鱼皮的鞑子、纯野人！
可契丹比着富庶的大唐又是远远不如。
柳城？
别说在长安贵人的心里，就算出身在此的安禄山、李光弼等人也觉得那就是大点的土围子。
可囤积在里面的粮食能充饥，布匹能保暖，房子能抵抗白毛风，精巧的日用铁器能让往后的日子好过些。
高贵的俟斤可能更喜欢丝绸、宝石与香料。
可海量的物资却对挞马沙里以下的大部分契丹人都是致命诱惑。
“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李怀秀冷哼道。
“磨鲁古他们还不敢公开违抗王命，而且若不拿下柳城，他们这个冬天往哪里过？”
曷鲁的推断很有道理。
既然已打到巷战阶段，那最后无非就是多死点人而已。
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不成？
“李祎老鬼那边如何？来时有遭遇吗？”
“他那边的主力应是回援柳城了，跟我们碰了两下，吃了大亏逃了。”
曷鲁有些得意道：“李祎那边都剩下些老弱病残，更是影子都没看到，说不定躲在哪个山沟里苟延残喘呢。”
向来多疑的李怀秀突然嗅到了一丝危险。
李祎是谁？
大唐军神，宗室第一将。
自武周起，唐军拉胯至极，也就是到了玄宗朝才有了几分当年天可汗强军的风采。
可就算这样，对上他们契丹也是败多胜少。
而仅有的几次胜利，可全都是李祎打出来的。
如此奸猾的老狐狸，怎么可能会毫无作为？
李固是猛。
但指挥全局的定然是李祎，根本没有其他可能。
见李怀秀面有忧色，曷鲁连忙补充道：“听抓到的唐军俘虏说，那老鬼似是许久不见踪影，主持大局的是个叫辛云京的，他那么大年纪又天寒地冻连续征战，咱们都有些吃不消，更别说他了，说不得已是死了！”
“我们走！”
李怀秀长身而起：“晚上就撤。”
此话一出，曷鲁的嘴巴惊得能吞下拳头。
“汗王......这......”
“我也非常不甘心，但为了大局考量，还是回去与泥礼汇合来得保险！”
李怀秀这次的军事冒险如果没有达成目标，就只能继续受制于夷离堇议政大会。
泥礼就还是契丹第一权臣。
这苦果他实在不想咽下。
可眼前的李固强到不似凡人。
那八千人就像个铁王八，实在无处下嘴。
就算如今兵力占优，他也没信心将其短时间内吃下。
再说对方还有两支人马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
长久以来李祎在契丹人心中留下的阴影也是挥之不去。
左右权衡之下，还是先保住渤海国的胜利果实再说。
泥礼老了。
而他李怀秀海年轻。
无非是再忍气吞声几年而已。
决心已下。
李怀秀便将心腹召集，一一作出安排。
“唐人有一种古怪烟花，可当袭营之用，尔等要约束好麾下人马！”
“遵王命！”
“重点防守南边与西边！”
众俟斤听得微微一愣。
南边直面敌军，重点看顾无可厚非，可西面是辽河天险，为何要防？
东边不用说，是连片沼泽。
北边是他们的来时路，没有任何敌人。
“如果李祎突然来袭，定跨河而来。”
众人恍然，纷纷领命而去。
及至深夜。
逃跑的准备已然完成，大部分契丹人都已进入梦乡。
突然一阵乱糟糟的喧嚣将李怀秀惊醒。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那李固竟然真敢夜袭！？
正好扎了口袋让你钻！
可下一刻，他就感受到了不对。
帐外军士脚步嘈杂，惨叫之声此起彼伏，完全不像是有节奏的应对。
“敌军何来？！”
李怀秀迈步出帐高声喝问。
“似.....似是从东边而来！”
其实不用宫卫军回报，他已看到东侧火光！
最不可能的地方出现的敌军。
唐人是飞过来的？！
可如今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布置被打乱，一时间很难组织起有效反击。
“按计划撤离！！”
李怀秀无心恋战，干脆下达转进命令。
要是战事被拖到白天，损失只会更大。
不如有夜色遮护，唐军也不敢贸然追击。
更何况，李固千算万算也不可能算到他跑得如此干脆吧？
而此时的唐军大帐之内。
辅国大将军的脸上表情确实有些精彩。
东边来的是裴玢。
而且比其约定时间早到了一日。
“使鹿部落？拉雪橇？！亏你想得出！”
裴玢略带得意之色道：“叔父常出塞打猎，与此部酋帅有些交情，当日出发某便刻意去寻，幸尔找到，他们就是以这法子过冰层，越沼泽，如履平地！”
李固笑道：“于是你就效仿当年田单之故计，来了个‘火鹿阵’？！”
“侥幸，侥幸~当不得大将军谬赞！”
此时门外亲卫入内禀告：“大将军，契丹大营北侧有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