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固的口技其实源自李光弼。
北方游牧熬鹰、训鹰甚至将其配合作战，都需要高超的嘴部声音技巧配合。
早在南中征战之时，其便经常讨教，成为一项必备的军事技能。
而回了草原之后，他就料想到最后定要回长安谄媚便宜老丈人与杨玉环，于是更加刻意的与老师韩布还有萧燕燕学习更多嘴上功夫。
再加上自己糅杂了来自后世的某些见解与模仿秀之类的东西。
终成此技。
李隆基还震惊于刚才李固的表现，实在没想到此子竟然如此“讨赏”。
杨玉环咯咯笑道：“你入这三千乐班之中倒也有趣。”
可李隆基却没笑出来，只是温声道：“娘子，你且歇息一下，朕去去就回。”
心知圣人有要事处理，杨太真微微一福，便自退去了。
皇帝看了眼李固，便施施然走向梨园之中。
王承训打了个眼色随即跟上。
李固腿脚更快，落后两个身位在后亦步亦趋。
而陈玄礼则亲自带着两排金瓜武士随扈在侧。
“长安繁华，北地苦寒，你少年心性，浪荡些朕都理解。”
李隆基缓缓道：“刚满十四岁就让你离京征战，为两府扩充财源，这些年辛苦你了。”
“微臣不敢，都赖圣人明鉴万里，朝堂诸公帮衬提携。”
李固微微抬头，见便宜丈人比之数年前又苍老了些，但精神头儿却是好了很多，看来所谓爱情真的能让人重回青春。
“该是你的就是你的！朕还没有到老眼昏花的时候。”
李隆基停下脚步，看向前方一株粗壮大树。
“此树是这梨园之中第一棵白花梨。”
他幽幽叹道：“乃当时朕初为太子时亲手栽下。”
已历三十余载。
“难怪如此枝繁叶茂！”
“可当时朕将其植入土中之时，却是极为弱小，稍微风吹雨打便几欲倒伏，蛇虫鼠蚁啃木打洞，只要碰上便是枯死之局，就连周围其他先来树种也会与其争夺阳光，夭折就在旦夕之间。”
李隆基双眼精光一闪：“就如朕当初面对之局。”
李固恍然，原来这梨园还有如此渊源。
看来皇帝沉溺于此，不光有杨玉环与音乐的关系，更多的是其对年少时的追忆啊。
“可陛下披荆斩棘乘风破浪，梨花开后百花杀，终究傲视群芳！”
李固躬身下拜，一通吹捧送上。
“梨花开后百花杀？”
李隆基闭眼咀嚼片刻后笑道：“没想到你个上阵杀敌的，肚中竟还有些墨水，难得。”
“圣人谬赞。”
“可百花未杀尽，其中三朵却长成了参天大树，要与梨王争雄，你说朕该当如何？”
李固神情一肃，抱拳道：“自是彻底剪除，以绝后患！”
“不错！”
李隆基有些欣慰地拍了拍对方肩膀。
“你将契丹、奚覆灭，甚至连带着渤海国也灰飞烟灭，朕很开心！三害去其一矣。”
契丹奚渤海。
突厥王庭。
吐蕃。
朝廷三大边患。
“你那定牧之策比之当初的烽燧之策更为高屋建瓴，实乃千年大计，彻底根除北方边患之良方！”
李隆基话锋一转：“不过......此策耗时良久，终究是解不了当下局面。”
李固心知戏肉来了，便主动道：“突厥各部相互攻杀不断，朝廷只需行平衡之策，便可观其自败！到那时，三害去其二，陛下自可集中力量对付吐蕃，只需十年之功，就能海清河晏，大唐出现一个远迈前汉的辉煌盛世！”
海清河晏？！
远迈前汉？！
李隆基听着舒爽无比，可心中也不由嘀咕，这小子哪来儿这么多丽词儿。
草原长大的少年，看来回长安后没少读书啊。
“你所言不错！朕已让训儿联络突厥各仆从部族，行离间之策，按照当前局势发展，年内当收奇效！”
这么快！
李固心中有些震惊。
他在北地时，实实在在感受到了西北方向上的混乱与血腥。
要不然也不会在大战刚结束，就把李光弼派去右厢旧地防范。
可突厥幅员万里，控弦士至少二十万，是实实在在的北境霸主。
内乱确实不假。
但这也是凶蛮游牧的某种常态。
年内就有结果？
那王忠嗣也太神了。
“是仿效当年王悔王公故计？”
李固轻声问道。
可突干当年就是被王悔用离间计阴死的，顺带手还把大贺氏最后一任契丹汗王给了结了。
要不然哪有李怀秀上位的机会？
八大夷离堇议政也不会有多少话语权。
“不错！”
李隆基轻叹道：“可惜了王悔，朕知其才华之时，他已油尽灯枯了........不过，虽其当时重创契丹，但终究还是要信安王与你率大兵出塞，才能根除祸患！”
李固神情心下一紧。
“王节帅百战宿将，胜过微臣数倍，有他出马定能为圣人覆灭强胡！”
李隆基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可随即便舒展开了。
但这点表情变化却被李固敏锐捕捉。
咋回事？！
王忠嗣难道不太听话？
不会吧。
他说是李隆基半子都不为过。
刚成为史无前例的一人双节度，就开始炸毛了？
“府库空虚，五年内朝廷都组织不起上十万人的大战了。”
圣人表情淡淡，像在说件小事。
可李固却是突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妙。
募兵制的弊端终于彻底暴露。
拜武曌这坑夫坑娃娘们儿所赐，李隆基当皇帝时，府库之中干净得能跑马。
励精图治数十年攒下了点家底，其中大部分都投入军备之中。
如今天下正兵兵额近五十万！
这可不是团结兵、辅兵，而是常备军，镇戍军，野战军！
光每年军饷就是个天文数字。
李固能有今日地位，除了军功之外，大半封赏都来自为朝廷开拓财源。
要不然天下哪有不到十九岁的郡王！？
当初李祎一方面是感到大限将至，另外就是深感机不可失，就算冒着十几万大军覆灭的风险，也要将契丹一战而定！
而今天李隆基大概也是抱着类似的想法。
“朕欲让你率燕山北道大军西进漠北直捣王庭......”
圣人目光灼灼看了过来：“你可愿意？”
李固深吸口气，轻声问道：“兵甲粮草战马辎重......”
“契奚两蕃打仗还需这些吗？”
李隆基轻笑道：“而且朕也没有问你要渤海国府库财货，这些不能是劳军之资？”
得！
便宜老丈人这是想要干无本买卖了。
渤海国穷得跟鬼似的，要不是李固自掏腰包，跟契丹这仗就打不下来！
“陛下要臣何时进军？”
“你要是不想冬日征战，那最好在一个月内出兵。”
李隆基环顾四周，朗声道：“突厥既灭，朕就能高枕无忧了，贤婿不想让朕夜夜安寝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