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为卡赫塔巴重新盖好裹尸布。
传教师阿布·木速蛮身体微微摇晃，但终究还是靠强大的意志稳住没有让自己倒下。
他唯一的衣钵亲传弟子。
跟他一样出身木鹿底层。
同在阿拔斯家族效力。
他最可靠的传教副手。
就这么死了。
可临阵退缩、丢失渡口，让唐人援军轻易突破乌浒河防线的腐朽波斯贵族没死。
差点葬送整个呼罗珊军团主力，心中只有权力欲而没有真主的军头没死。
真主可太偏爱自己了。
他望着满城的血与火，突然觉得有些萧索。
“传教师，卡菲勒已经被我杀光了，啧~~可惜这么多的宝石跟金银币不能全部运走，反倒便宜唐人用来赎那些不顶用的战俘！”
齐亚德一身是血，夸耀着自己屠杀的成果。
阿布没有说话，只是双眼死死看着西方。
大马士革。
巴格达。
麦地那。
麦加。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去了。
“咱们真的就把城市让给唐人？”
齐亚德知道对方竟然把木鹿都给交易出去之后，很是有些肉痛。
他作为大食军事贵族，在呼罗珊的这些年很是弄了不少土地，这些可都带不走啊。
“我的呼罗珊军团已恢复气力，不若.......”
副军团长双眼精光一闪，语气阴狠。
“收起你那些小心思，若是不服气，你自己去找唐人将领决斗，呼罗珊军团可不是你的私财！”
阿布·木速蛮转头回望。
肃然的神情让齐亚德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传教师.......”
“叫我总督军团长阁下！”
阿布长身而起，双眼俯视对方。
齐亚德双手青筋暴起，脸色数变，但终究还是不敢反抗，小声道：“军......军团长阁下。”
“你大肆杀戮、聚敛钱财，甚至有不少虔信者都遭毒手，这些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阿布·木速蛮步步进逼，语气越来越狠厉：“若不是你还有些用处，早就被我丢到火刑架上了！”
突然被说出痛脚，齐亚德浑身颤抖，膝盖不自主地开始打弯。
“总督阁下！那些可不是虔信者了，他们是心向唐人的粟特卡菲勒！只要我们一走，这些人就是敌人在木鹿统治的根基！”
他跪下疯狂舔舐对方的靴子，屁股撅的老高。
“混账！”
阿布嫌恶地将他一脚踹到旁边：“他们至少在三代 之前已是真主的忠实信徒，往来东西为我大食贡献财富！粟特人经商数百年，面对天下最富庶的大唐，他们怎可能与之为敌？！就连倭马亚的伪哈里发，都要派出使臣到长安朝贡，以确保双方友谊跟商道畅通，若是大食没了瓷器跟丝绸，你告诉我，西大陆的皇帝、过往甚至教宗，会不会发疯？我大食的国库税收锐减一半，找你来补上吗？！”
“伟大的传教师！您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齐亚德五体投地，再次滑跪过来：“他们杀了卡赫塔巴！您最忠诚最优秀的弟子啊！此仇怎能不报？！”
提起这个，阿布·木速蛮眉头终于是不自禁地皱了起来。
他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力道：“此仇就只能覆灭倭马亚之后才能来报了..........”
跟大唐的媾和实在是无奈之举。
李固拿出拜占庭与科萨汗国出来，其实并未真正让传教师有太多忌惮。
可他实在是没办法在呼罗珊继续拖下去了。
长安城中可是有倭马亚的使者常驻。
此次唐军长驱直入，甚至打到了木鹿城下，谁知道背后有没有大马士革那个伪哈里发的手笔。
而且时机拿捏的如此恰到好处。
刚好是其刚刚举事，只掌握了木鹿城与撒马尔罕两处核心城池，就遭到了唐军重创。
呼罗珊并未完成军事动员，其可用的力量相当有限。
再加上那位年轻得有些不可思议的唐人将领，竟然对西大陆的局势如此熟稔。
这才让阿布传教师心中警铃大作。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黑色新月旗已然升起，他自己、呼罗珊甚至阿拔斯家族就只有一条路走到黑。
不将倭马亚掀翻在地，所有人都只有死路一条了。
想到此处，阿布忍住恶心将齐亚德轻轻扶起：“我们没有时间了！明日呼罗珊军团必须出发！若是让叙利亚方面将埃及与安达卢斯的兵马调回来，那我们就绝无可能成功。”
齐亚德咬牙道：“总督大人！我明白了！”
“我会安排可靠的信徒守好呼罗珊西部。”
阿布传教师轻轻拍了拍对方肩膀：“今日损失的，以后我们定会拿回来！”
齐亚德连连点头称是。
心中的憎恶与愤恨只能深深隐藏。
而此时呼罗珊南部，吐火罗东南方向兴都库什山的荒凉陡坡上。
灰头土脸的李晟拿起千里镜俯瞰前方谷地。
“前方就是那什么劳什子‘开伯尔山口’？通往天竺的要道？”
他仔细观察一番，然后转头看向以麻布缠头的此行向导：“你说过了此山就是千里平原？真能到泥婆罗？”
“千真万确！天朝的将军！我们部落世代在山中游牧，接待了不少从东边来的商旅、苦行僧，他们都是如此说！”
李晟收回千里镜，吩咐左右修整片刻，再用些胡饼干粮。
等下就要接战，准备工作必须万无一失。
他远征千里，来到这丝毫不亚于南中十万大山的庞大山峰群落之中，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当日其在波西山以东佯攻，以作牵制。
可虚虚实实了一个多月，才从俘虏口中得知，米国空虚至极，城中已无守军，只有这山中城塞被下了死命令顽强抵抗。
若是以往，李晟定然觉得这是对方诱敌之计。
可这回他一听便知为真。
李守忠的本事他再清楚不过。
李固给他奇袭安国的战役目标，定能圆满完成。
看来撒马尔罕的主力已经西去，只凭借波西山与大漠天险在抵挡东边可能出现的大唐援军。
从军令上标明的日期来看，李固的主力恐怕已经越过戈壁。
有这几位在，哪还有他李晟的肉吃？
连口汤也喝不上了。
于是其干脆不顾在石国坐镇后方的许远劝阻，带着本部人马便去追羌热礼了。
谁知路上却是碰到了其他大唐使者。
抓住几个一问。
竟是边令诚在拔汗那派过来的人手。
那厮果是装病，躲在后面摘桃子。
李晟直接割了这些胡商的耳朵让他们回去复命。
又派快马通知羌热礼，让他改“宣”为“伐”，速速平定诸蕃。
其在信中还划了两人分工范围。
西南方向的吐火罗、帆延等国归他，东边大小山间部落的征伐则归李副经略自己。
其中看似是羌热礼拿了“大头”。
但吐火罗等地面积虽大，可几乎都是无数山中游牧部落所组成，向来是拥护萨珊波斯并向大唐朝贡的。
正是波斯都督府旧地，疾陵城所在。
这些地方山高路远，土地贫瘠，而且民风极为彪悍。
大食这近百年来，其实也未形成有效统治，最多是在当地征调些山地游牧战士打仗，基本算是雇佣军。
而李晟挑的地盘虽都是些小国，但却靠近葱岭与兴都库什山。
有大量雪山融水滋养，个个富庶无比。
当然李副经略看中的不是这些。
能深入吐蕃腹地的泥婆罗河谷道，才是他真正想要拿在手中的东西。
而当下要做的，就是攻下眼前要塞，将通往天竺的开伯尔山口控制住。
一餐完毕。
李晟横刀前指：“进攻！”
其身后无数骑着矮马、身材矮瘦的本地仆从军厉啸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