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的清晨,天刚蒙蒙亮。
年味尚未散尽,运输队停车场却传来阵阵轰鸣声。
李长河还回味着饺子的鲜香,但人已站在嘎斯车旁,手脚麻利地做着发车前的检查工作。
他习惯性地绕着车转了一圈,目光像探针一样扫过轮胎、钢板、油箱,最后弯腰检查了一下底盘。
这是规矩,也是保命的本能。
当检查完后,赵师傅叼着没点燃的牡丹烟,大步流星走了过来,手还里拿着盖好红戳的介绍信和路单,
“这趟活儿催得紧,咱爷儿俩早去早回!”
“都妥了,师傅!”
李长河特意换了身更厚实的棉袄,腰间帆布包里揣着系统硬货——两条崭新的大前门香烟,还有用旧报纸裹好的两斤雪白糖霜。
这趟去张家口,他心头揣着个小算盘——看看能不能用这些“硬通货”,换点四九城稀罕的土特产。
赵师傅瞥了眼卡车后斗,木箱捆扎得结结实实——里面是发往张家口矿场的机械配件。
检查无误后,赵师傅满意地点点头,拉开驾驶室门:
“走着!”
卡车轰鸣着驶出轧钢厂,汇入通往城外的车流。
驶出德胜门后,城市轮廓迅速被甩在身后,视野骤然开阔。
嘎斯车轮胎碾过京张公路——这条去年才勉强修通的干线,虽然远比不上后世的高速,但与把人骨头颠散架的京保公路相比...已是天壤之别。
铺了碎石的路面相对平整,车轮滚过,只发出沙沙的声响,车厢的颠簸感也下降了许多。
开了约莫两个多小时后,车子驶过南口。
赵师傅稳稳把着方向盘,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的路况。
“前头那段路车少,长河你来试试手。”
李长河的心猛地一跳:
年前从保定返京时,师傅让他开过一段,但那是在返程空车状态下。
而这次不同...是重载上路!
“好嘞师傅!”
李长河迅速和赵师傅交换了位置,双手握住裹着黑胶皮的方向盘,深吸了一口气。
踩离合,挂挡,松手刹,给油…动作一气呵成。
嘎斯车低吼一声,载着沉重的货物,稳稳地继续爬坡。
李长河全神贯注,眼睛扫描着前方每一个细节:
路面上不起眼的小坑洼、弯道处被车轮压出的沟痕、对面远远驶来的马车......
他双手虚握着方向盘,根据路面反馈不断微调着方向。
“嗯,挺稳当......”
耳边传来赵师傅的肯定,李长河他嘴角微微上扬,心里那点紧张感消散殆尽。
由于任务紧张,嘎斯在中途仅停了一次车。
师徒二人方便完后,就着凉白啃了几口杂合面饼子,便继续踏上路途,然后便再无停歇。
李长河又开了将近三个小时,直到接近官厅水库附近的下坡路时,赵师傅才睁开眼:
“行了,这段我来,你歇会儿。”
李长河依言换回副驾,身体一放松后,才感到手臂和腰背的微微酸胀。
他揉了揉手腕,看向窗外。
午后阳光给水库冰面镀上一层淡金,远处山峦起伏,荒凉而壮美。
这景色与后世相比,判若两个世界。
李长河下意识摸了摸帆布包,心里对即将抵达的张家口,莫名多了几分期待。
下午两点刚过,张家口城墙出现在视野里。
卡车按着路单指引,七拐八绕,终于驶入了城郊那家规模不小的矿场。
卸货过程枯燥而漫长,等最后一箱配件被矿场工人抬走时,日头已经西斜。
“走着,去犒劳犒劳咱的五脏庙!”
任务完成后,赵师傅大手一挥,显然心情不错。
他熟门熟路地领着长河,拐进一条烟火气十足的巷子。
巷子两边都是低矮的铺面,空气中弥漫着独特的香气。
师徒二人最终停在一家门脸不大、却热气腾腾的小饭馆前。
撩开厚重的棉布帘子,一股羊肉香气扑面而来。
店里人声嘈杂,几张木桌几乎全部坐满。
一眼望去,大多是穿着工装、满身煤灰的汉子。
“两碗羊杂汤...多加肺头!再来四个火烧!”
赵师傅掏出毛票、粮票付了账,显然是熟客。
热腾腾的羊杂汤很快端了上来,粗瓷大碗里堆满了煮得软烂的心、肝、肚、肺,霸道香气地直往鼻子里钻。
李长河学着师傅的样子,把火烧掰成小块泡进浓汤里,再舀起满满一勺,连汤带料送进嘴里。
鲜!香!浓!
汤汁顺着食道滑下,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疲惫和寒气。
李长河吃得额头冒汗,大呼过瘾,心里默默给系统记上一功:
若没有系统,若还在山东老家...原主怕是过年,也难得吃上这么一顿肉食!
“舒坦!”
赵师傅喝完最后一口汤,满足地咂咂嘴,
“我去招待所登记,你自个儿在厂区附近转转,别走......”
他叮嘱完,背着手晃悠着离开。
李长河目送师傅走远,这才慢悠悠地在巷子里逛起来。
塞外的风比四九城更凛冽,吹得人脸皮生疼。
街道也比四九城显得陈旧些,行人穿着更厚实朴素。
李长河裹紧棉袄,在不算太热闹的街巷里溜达着。
想起此行目的,他重点留意那些不起眼的巷口,或者挎着篮子、行色匆匆的人——鸽子市的经验告诉他,好东西往往不在明面上。
果然,当转到一个相对僻静的拐角时,李长河眼睛一亮。
他看见一个中年汉子,裹着臃肿的棉袄,戴着狗皮帽,正缩脖靠在墙根避风。
那人挎着个篮子,上面严严实实地盖着厚布。
篮子里隐隐飘出一股独特的、混合了豆香和烟熏火燎的气息。
这味道李长河熟悉,前世在北方出差时尝过——熏豆干!
李长河踱步过去,装作随意地问道:
“大爷,您这篮子里是啥好东西?”
中年汉子抬头,露出一张布满风霜皱纹的脸,眼神有些警惕。
随后,他掀开白布一角,一股更浓郁的烟熏香气立刻飘了出来:
整整一筐码放整齐的熏豆干!
每一块都方方正正,表面还带着烟熏火燎的痕迹。
“咱自家做的熏豆干,可香哩!喝酒也行、就饭也中...你就吃哇!”
中年汉子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口音。
李长河小算盘立刻噼啪作响。
这玩意儿在四九城可是稀罕物...尤其是这种带着烟熏味的!
他蹲下身,拿起一块掂了掂,发现手感特别厚实。
随后又凑近闻了闻,豆香和果木炭的混合气息直冲鼻腔,勾得人馋虫大动。
真真儿好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