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我在红楼当社畜 > 第51章 新规试行:阳奉阴违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第51章 新规试行:阳奉阴违

王熙凤在金口玉言点了头,新账本和新流程就算是在琏凤院里正式立了项,有了名分。马伯庸得了这尚方宝剑,不敢有丝毫耽搁,第二天一早就将涉及到的几个关键管事——主要管着库房钥匙的老黄、负责外头采买的钱启,还有几个在主子面前有脸、负责各处物品申领登记的大丫鬟——都召集到了倒座房里他那间略显逼仄的小管事房开会。

屋里顿时挤得转不开身,连杯像样的茶水也没来得及备下。马伯庸心知这些人心里各有算盘,便也省了虚礼客套,直接将连夜请人刻印好的新单据样本和亲手誊写清楚的流程说明一一发下去——识文断字的大丫鬟们接过去,还能装模作样地细看几眼;像老黄这种在府里混了大半辈子、仗着资历吃饭的,只眯着老花眼随手接过,看也没看,就漫不经心地撂在了旁边的茶几上,发出轻微的“啪”一声。

“奉二奶奶的钧旨,”马伯庸站在人群中间,身形不算高大,声音也不激昂,但每个字都清晰得不容忽视,“从今儿起,凡府里一应物件的支取、采买、入库、核销,都得严格按照这份新章程来办。主旨是为了账目清楚,流程明白,责任到人,日后对账核算也便宜,归根结底,是省得大家日后麻烦,也免了奶奶劳心。”

管采买的钱启是个笑面虎,首先皮笑肉不笑地开了口,话里带刺:“马管事年轻有为,脑子活络,想出来的法子自然是顶好的。咱们这些老朽,一定紧紧跟着,照着办,绝不敢有二话。”他嘴里说着漂亮话,手指却把那张流程说明弹得“啪啪”作响,嫌弃和不满几乎溢于言表。

库房的老黄更是连面子功夫都懒得做,直接耷拉着眼皮,从鼻孔里哼出一声:“规矩是定了,漂亮话谁都会说。可马管事您也知道,咱们库里一天进出多少东西?油盐柴米、笔墨纸砚、绸缎布匹……底下那些跑腿传话的小子们,又有几个是正经识文断字的?您这又是画表格,又是要填数写字,繁琐得紧!这要是耽误了各房主子们使唤东西的工夫,怪罪下来,这责任……算谁的?”他刻意拉长了尾音,将“责任”二字咬得极重。

那几个有头有脸的大丫鬟倒是没直接呛声,但彼此间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讥诮笑意,分明是抱着臂膀,站着看热闹,等着瞧这位新晋得势的“马管事”如何下台。

马伯庸心里门清,早料到必定是这么个局面。他本就不指望靠一次会议就能让这群浸淫府中多年的老油条心服口服,只要把凤姐的虎皮大旗扯起来,立下名分,便是初步成功。

“黄管事考虑的周全,说的在理。”出乎众人意料,马伯庸居然点了点头,语气平和,没有半分硬顶的意思,这让老黄有些意外地撩起眼皮,仔细瞅了他一眼。

“所以,开头这几日,最难的时候,我就在库房和账房那边多盯着点。诸位手下的人,谁有不明白、不清楚的地方,随时都可以来问我。字认不全、写不好的,没关系,按个手印,画个圈代替签名也行,关键是领用的物品和数目必须得清清楚楚对上。若有各房主子们等着用的急件,自然还是紧着先办,新章程的推行,也不在于争这一时三刻。”

他这番话,既点明了“主子们”的需求是最高优先级,又显得通情达理,给予了缓冲余地,暂时堵住了众人明面上的嘴。底下众人见状,也只得稀稀拉拉、有气无力地应了声“是”,这场关乎未来琏凤院管理变革的首次会议,就算这么不咸不淡地开完了。

等人散尽,狭小的屋子里只剩下自己,马伯庸才轻轻吐出一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浊气。他知道,会场上的点头和应承,根本一钱不值。真正的较量、无声的抵抗,现在才真正开始。想起昨夜在外庄账本中无意窥见的那些触目惊心的隐秘,他更加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现在推动的这点“小改革”,触动的可能是一个何等庞大、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的末梢。每一步,都须得如临深渊,慎之又慎。

果然,新章程试行头一天,各处就碰了软钉子,阳奉阴违的把戏轮番上演。

下午他去库房巡查,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嚷嚷。一个小厮拿着对牌来领一批灯油蜡烛。老黄手下的那个小库吏张材,正慢悠悠地拿出新单据,然后开始磨磨蹭蹭地找笔、找墨,动作比平时慢了何止一倍。那小厮等得心急火燎,直跺脚:“张哥,您倒是快着点吧!我们奶奶屋里还等着点灯呢!以往不都是拿了对牌,您在簿子上记个总数就完事了吗?今儿这是怎么了?这般啰嗦麻烦!”

那小库吏张材苦着一张脸,眼角余光偷偷瞟了一眼站在门口阴影里的马伯庸,这才为难道:“好兄弟,不是哥哥我不快,是如今立了新规矩…马管事亲自定的,非得把这单子上的每一项都填齐全了才能支东西。你看这,品名、数量、支取缘由、领用人…哎哟,我这笔…我这笔咋还不出水了…” 他拿着毛笔使劲甩了甩,演技浮夸得令人侧目。

马伯庸冷眼瞧着,心下明了。他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拿起那张被墨团污了几处的单据,上面鬼画符似的写了几个难以辨认的字。“不会写?还是笔不好用?”他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小库吏张材赶紧点头哈腰:“识得几个字,写是写不好…怕…怕写错了,坏了规矩…”

“无妨。”马伯庸从旁边拿过一张崭新的单子,亲自提笔,蘸饱了墨,唰唰几下,便将品名、数量、支取缘由写得清清楚楚、工工整整。“你看,这不就写清楚了?领用人签名这里,不会写名字,按个清晰的手印也行。下次就照这个样子做,熟练了,耽误不了多少工夫。”

那小厮和张材面面相觑,在马伯庸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目光下,悻悻地按规矩办完了手续,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还算是当面能抓得着的。更有甚者,他去核查上午的申领记录存根,发现好几张单子上的字迹潦草得如同天书,根本无法辨认;要么就是数量单位模糊不清,只写着“领绸缎若干”、“取纸张一批”;有的该签名画押的地方干脆空着,问起来,经办人就赔着笑脸说“一时忙乱,忘了,下次一定补上”,态度好得让你无从发作。

采买那边更是重灾区。钱启交上来的采买报销清单,倒是用了新单据,格式没错,但上面往往只有一个总价,缺少具体的物品细项、单价和数量拆分。马伯庸拿着单子去找他询问,钱启立刻摆出一脸的无辜和为难:“马管事,您是不常往外头跑,不知道!这外面市价那是一时一变,伙计们跑一趟,东西又多又杂,哪能件件都记得那么细致分明?总价不错,银子对得上,不就行了?以往林之孝林大哥在时,咱们也都是这般做的,从没出过岔子。”

一句“以往如何如何”,就把马伯庸给堵了回去,仿佛不按旧例就是吹毛求疵,不通人情。

几天下来,新流程推得磕磕绊绊,步履维艰。因为新旧习惯交替,流程不熟,反而比平时显得更忙乱了些。领东西的各房下人嫌速度慢、手续繁;管库房、跑采买的嫌麻烦、担责任;底下办事的更是怨声载道。种种抱怨,如同潮湿角落里生出的霉菌,隐隐约约地在各处传播开来。

“真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显着他能干了!”

“可不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得咱们底下人仰马翻,也没见有什么实实在在的好处!”

“且看他能蹦跶几天!这府里的规矩,是那么好改的?”

这些话,或多或少,都顺着风飘进了马伯庸的耳朵里。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一些原本对他还算客气、保持表面和平的小管事,如今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毫不掩饰的看笑话的意味,等着他撑不住场面,自己摔下来。

挫败感和无力感,自然是有的。他耗费了这么多心力,熬夜设计、反复推敲出来的东西,明明更科学、更清晰、更高效,却在这积弊重重、人情盘根错节的深宅大院里寸步难行,举步维艰。一种熟悉的、推动变革时常见的阻力感包裹了他,与上辈子在现代公司里推行流程优化时遇到的困境,何其相似。

但他心里更多的,却是一种预料之中的冷静,甚至是一丝无奈的嘲讽。 他早就知道会是这样。触动利益,往往比触动灵魂还要艰难。这新流程就像一盏骤然点亮的、过于清晰的灯,照得某些角落里的蟑螂老鼠无所遁形,它们自然要拼命抵抗,想把灯打翻。

阳奉阴违,软抵抗,消极执行,这都是预料之中的步骤,是改革必然会经历的阵痛。

他站在略显凌乱的账桌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那叠被各色人等故意填得乱七八糟、试图蒙混过关的单据。眼神沉静,心下却已有了决断。

不能急,光靠他一个小管事吼破嗓子、事事亲力亲为也没有用。他深知,在尚未掌握足够实证和把握时,不宜立刻大动干戈,打草惊蛇,将自己置于众矢之的;但若此时不果断立威,杀一儆百,那么这刚刚起步的新规矩,必将彻底沦为一张废纸,他马伯庸也将威信扫地,再难立足。

火候,差不多了。 他知道,是时候精心挑选一两个跳得最欢、闹得最显眼,却又并非牵扯核心利益、动之无碍大局的“典型”,来好好地祭一祭这新规矩的大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