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我在红楼当社畜 > 第76章 现状盘点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夜,沉得压人。同屋小厮的鼾声扯得又长又响,马伯庸却睁着眼,帐顶模糊的暗影在他瞳孔里缩紧、放大。窗外,巡夜婆子单调的梆子声忽远忽近,像在为这深宅大院的死寂打着拍子。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木料、熄了火的炭盆余烬,以及一种无数人息交织而成沉郁的暖腻气。这气味粘在鼻腔里,也粘在心上。月光费力地挤过窗棂,在砖地上投下几块惨白的光斑,非但没能照亮什么,反衬得屋角、柜影愈发浓重如墨,仿佛蛰伏着无数秘密。

他心里那股火烧火燎的焦躁,如同烧到尽头的烛芯,猛地一跳,随即彻底熄灭了。一股寒意从尾椎骨沿着脊梁倏地窜上天灵盖,激得他太阳穴微微一跳。脑子里所有的纷乱杂音瞬间被涤荡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碴子似的、带着尖锐痛感的冷静。恐惧还在,却被他死死摁住,冻硬了,沉在心底,反而让脑子清晰得可怕,像水洗过的石头。

不能再让情绪牵着鼻子走了。得把自个儿眼下的处境,掰开揉碎,看得清清楚楚。

头一桩,是他在贾府里的位置。

他马伯庸,早不是刚进琏凤院那个谁都能踹一脚的小厮了。如今是琏二奶奶和王兴媳妇能指名道姓派差事的“管事”,虽说脚跟还没站稳,到底也算挤进了一方天地。

手里确实过了点权。几样不大不小的采买经他的手,零碎账目归他登记,偶尔还能凑到平儿跟前,听到看到的东西,比寻常仆役多出几层。王熙凤用他顺手了,甚至隐隐有些依赖他这“懂事”、“嘴严”又“算盘精”的劲儿。

这是他现在最能依仗的本钱,也是套在他脖颈上,最知道深浅的一道枷锁。

第二桩,是这府里盘根错节的人情。

平儿待他,有几分心照不宣的看重。这看重,是因他办事妥帖,不搬弄是非。他想起上月平儿让他悄悄去查一个小丫鬟是否偷传了东西出去,他查得滴水不漏,回话时只陈述结果,半句不多问,平儿那时眼中一闪而过的赞许与放松,他记得分明。 但这情分有多牢靠?马伯庸心知肚明。全系在“得用”且“安分”上。一旦碍了事,或是触了王熙凤的逆鳞,平儿会第一个把他推出去顶缸,眼都不会眨。

想到贾琏,他心口就像被蝎子尾巴蜇了一下,又麻又痛。那是桩真要命的牵扯。记忆猛地拽他回到那个晚上,贾琏的外书房,兽吻香炉里吐着廉价却呛人的甜香,灯烛昏黄。这位爷半倚在榻上,眼角带着宿醉的浮肿,塞给他一张薄薄的单子,上面是几笔说不清道不明的开销,语气轻飘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拿去,做得干净点,账目平了。爷心里有数。”

他当时接过那纸,只觉得薄如刀刃,几乎要割破指腹。事后,贾琏赏了他几两散碎银子,拍着他肩膀,笑得像条吐信的蛇:“小子,是个人才。好好跟着爷,亏待不了你。”

这哪是赏识?分明是拽他上了条贼船,还是条随时能被王熙凤用炮轰成渣的破船!这层关系是悬在脖子上的刀,冰冷刺骨。危险,但……或许到了山穷水尽时,也能变成一把撬锁的铁签?他不敢再想下去。

其他管事,林之孝家的面上客气,觉得他还算本分,却也隔着距离。底下的小厮,有奉承的,有怕他的,自然更有眼红他爬得快的,背地里不知嚼了多少舌根。上头那些老爷太太们,更是云端里的人物,他们的喜怒能决定底下人的生死,却永远不会知道马伯庸是谁。

他几乎不与其他房的管事往来,像个扎紧的袋子,免得陷进更污糟的泥潭里。这么瞧着,他在这府里的人情海里,就是个四不着边的孤岛,暂时安稳,却也意味着风雨来时,连棵能抓的稻草都没有。

最后一桩,是最实在的——钱。

月钱涨了,王熙凤偶尔有赏,贾琏那桩险差也给过甜头。再加上他近来小心翼翼、从指头缝里抠搜出来的“俭省”——像上次处置旧绸缎,那五两多银子,是他心跳如鼓地数了又数,才用油纸裹了又裹,趁深更半夜,指甲抠开墙砖缝,一点点塞进去的。 零零碎碎加起来,那个隐秘的角落里,约莫攒下了快二十两的“身家”。

二十两。对个下人来说,是笔巨财。够在乡下起两间瓦房,买几亩水田,过上几年安生日子。

可马伯庸心里那副算盘拨得噼啪响:真要逃,这就是他活命的根本。路费、安身的开销、躲藏初期的嚼谷……二十两,紧紧巴巴,怕是只够他像只耗子一样,蜷缩在某个陌生城镇的角落里熬上几个月。况且,他要的是个能见光的身份,一块能重新扎根的土地,哪一样不需要大把的银子开路? 这点钱,差得太远了。

他极轻地翻了个身,旧木床发出一声疲惫的呻吟,在静夜里格外刺耳。

手里是有了点东西,却远远不够。得了些信任,脚下却是万丈悬崖。看清了几处险恶,更多的还藏在浓雾里。

这便是他全部的本钱了。就像那戏台子上,锣鼓点敲得急,他这角儿行头刚凑齐,却被告知整座戏楼即将倾塌。

能指望的,只剩自己这颗还算好使的脑子,和一副必须硬过铁石的心肠。

“马哥?还没睡?”旁边铺位的小厮迷迷瞪瞪嘟囔了一句,大约是听见了动静。

“嗯,就睡。”马伯庸压着嗓子应了,立刻合上眼,呼吸放得又轻又匀,装得像是早已睡熟。

黑暗里,他的心思却像暗流下的水草,疯狂地滋长、缠绕。“二十两……往南走,运河码头……需要一个新路引……或许,下次奶奶再让我出府办事,就是机会?”这些念头一闪而过,杂乱无章,却带着求生的灼热。

家底盘清了。境况也明了了。

接下来,得死死盯住脚下这艘瞧着花团锦簇、龙骨却已朽烂的大船,算准它还能撑多久。又该怎么在它轰然解体、将所有人吞没之前,捞到那根能救命的浮木?

冷静。唯有剥掉所有情绪的冷静,才能在这死局里,趟出一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