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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我在红楼当社畜 > 第115章 超越利用,真心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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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超越利用,真心敬意

自平儿那句关于来旺家的点拨之后,马伯庸心里那点因信息带来的沾沾自喜,便沉了下去。他依旧恭敬,依旧谨慎,但目光落在平儿身上时,多了些审慎的观察。

他开始留意她应对凤姐雷霆之怒时,那低垂眼帘下紧抿却纹丝不乱的唇线;留意她在贾琏不怀好意的目光扫过来时,那如同水面滑过青萍般不着痕迹侧身避开的步态。

有一回,傍晚时分,霞光将云层染成残血,他去二门上回一件采买的差事,账目清晰,条理分明,连林之孝家的都挑不出错处。事毕转身,恰瞧见平儿端着个热气腾腾的药碗,从后院小厨房出来,脚步匆匆往后头浆洗房那边去。

他知道那里住着个病了很久、早已无人问津的老嬷嬷。平儿的影子被夕阳拉得细长,孤零零地融入那片下人居住的昏暗角落,很快不见了,只有那碗药的热气,似乎在清冷的空气中留下了一缕短暂的痕迹。

还有一次,一个小丫鬟失手砸了凤姐屋里一件不甚起眼却仍是官中的瓷器。那婆子本是厨房里一个势利角色,平日里便爱拿大,此刻更是揪住了错处,唾沫横飞地要撵人出去,声音尖利得能划破耳膜。小丫鬟吓得浑身发抖,只会磕头。平儿坐在廊下的小杌子上,手里捧着一杯温茶,眼皮也没抬一下,只听那婆子嚷完了,才缓缓放下茶盏。

“说完了?”她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瞬间镇住了场子。“东西是官中的,坏了自然要赔。按例从她月钱里扣,扣清为止。这是规矩。”

她目光转向那婆子,依旧平和,却带着无形的分量。“可动不动就撵人,我竟不知,咱们府里什么时候立了这条新规矩?还是说,您老人家比赖大奶奶还能当家了?”

轻飘飘一句话,那婆子脸上的张狂立刻僵住,像是被掐住了脖子,气势瞬间萎了。平儿这才又看向小丫鬟,语气放缓了些,却不容置疑:“差事不当心,罚半个月月钱,可有不服?”小丫鬟如蒙大赦,连连叩头。平儿这才摆摆手:“都下去吧,活儿都干完了?围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马伯庸在一旁听着,心里头一次觉得,这府里除了倾轧算计,原来也容得下这么一分不偏不倚的公道。这公道,并非源于律法条文,而是源于平儿这个人本身的分量,以及她话语里那份捏拿得恰到好处的“理”。

这些零零碎碎的影子,叠在一起,渐渐在他心里描出另一个平儿。

他忽然明白了,平儿的那份“稳妥”与“周全”,并非全然是生存的技巧,更是在这泥沼般的环境里,竭尽全力为自己挣来的一点问心无愧。她就像走在一条极细的钢丝上,一头是凤姐的威严与恩情,一头是她自己未曾泯灭的良心。她对老嬷嬷的照拂,对小丫鬟的回护,都是在钢丝上艰难维持的平衡。

这份认知,让马伯庸心头那点最初纯粹的利用心,像水底的沙,被这些影子的分量,一点点压沉了下去,转而生出一种近乎疼惜的敬意。

秋风一起,早晚就带了刺骨的寒意。这日他在二门上遇见平儿从外头回来,两人鼻尖都冻得发红。

“外头风硬,事儿办完了?”平儿搓着手,呵出一口白气。

“都妥了。”他应着,想起方才自己去催缴庄子上的年例,恩威并施,既不全然做恶人,也没让那庄头糊弄过去,事情办得干净利落。此刻看她缩了缩肩膀,话便脱口而出,“姐姐早晚出入,添件厚实衣裳才好,仔细寒气侵了骨头。”

平儿闻言,抬眼看他,见他眼神干净,并非讨好,只是寻常关切,脸上那点被风吹出的清冷便柔和了些,点头道:“你自己跑外头的,更该仔细。”

又过几日,他因公外出,路过一家门面古旧却信誉颇佳的老药铺“回春堂”,檐下挂着“地道药材”的匾额。他脚下一顿,忽然便想起去年冬日,曾无意间瞥见平儿在给凤姐篦头时,那纤长指尖有几处不甚明显的红肿,虽用香膏遮掩过,细看却仍能分辨。那时他只以为是冻疮,如今想来,那或许是她深夜仍在操持事务、或用凉水处理某些急务留下的痕迹。

这个念头驱使他转身进了铺子,仔细问了坐堂大夫,言明要药性温和但效力扎实的,最好气味也清冽,莫要冲撞了贵人。大夫推荐了用腊梅花蕊、香油、蜂蜡并几味温和草药调制的冻疮膏。他想着,她那样体面周到的人,用的东西也不能太粗陋,特意拣选了一个素净无纹、触手温润的白瓷盒装着,那盒子本身便像件雅致的玩物。

下次在穿堂廊下遇见,四下无人,只有风声掠过。他便递了过去,话也说得简单,仿佛只是顺手:“前儿偶然得的,据说灵验。姐姐留着冬天搽手,莫嫌粗陋。”

平儿看着那朴素的瓷盒,静了一瞬。她在这府里,收到的讨好与贿赂不计其数,金珠玉帛,绫罗绸缎,哪一样背后不是明码标价?却很久没有收到这样一份不涉利害、只为她身子的纯粹心意了。

她抬眼细细看了看马伯庸,见他眼神清正,并无祈求之色,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这才缓缓伸手接过。冰凉的指尖在他温热的掌心轻轻一触,像被烫到般微微一蜷,连带着心尖也颤了一下。

“…费心了。”她声音比平日更软些,像是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宁静,将那瓷盒紧紧攥在手心。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却仿佛顺着指尖的脉络,悄悄渗进了从来都是算计量度的心口,在那里漾开一圈小小的、陌生的涟漪。

他们之间,依旧隔着主仆的名分,话不多,也从不逾矩。可有些东西,到底不一样了。那点基于利害的往来里,悄然混入了一丝真心。

马伯庸依旧珍视她递来的每一句话,那关乎身家性命。但他此刻更觉得,维护好与平儿的这份情谊,不再仅仅是策略。在这冰凉刺骨的深宅里,能对一个人存有几分纯粹的敬意,并能偶尔递过一点不掺假的关怀,这本身,就像在寒夜里捂暖了一颗属于自己的石子。

虽不能取暖,但握在手里,那点真实的温度,也足以让人咬着牙,再走一程。

他终于悟到,平儿之所以能在这吃人的地方活得有温度、有筋骨,正是践行了一种极致的平衡。她从未像凤姐那般彻底冰冷,也绝不似尤二姐那般全然交心。她正是在对凤姐的忠诚与自身良知的钢丝上,小心翼翼地维护着那点“问心无愧”。这份于极限中求平衡的智慧,远比一味顺从或刚烈反抗,更需要勇气和耐力。

完全的冰冷会让人变成行尸走肉,而完全的交心又是取死之道。唯有像现在这般,怀着几分纯粹的敬意,与一个值得的人保持着这份心照不宣的暖意,方能既不被这深宅吞噬了人性,又不至于因暴露软肋而万劫不复。

这,或许才是真正的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