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取到一刻钟的休息时间后,林月并没有真的去敷眼睛,而是借着喝水的功夫,仔细观察起锦绣坊里陈列的各式绣品。
原主的记忆里,苏绣以“平、齐、细、密、匀、顺、和、光”八大特点着称,绣品多是花鸟虫鱼、山水人物,讲究写实逼真,配色也多遵循传统,鲜少有大胆出格的。
看了一圈,林月心里大致有了底。传统功底她暂时比不上那些老师傅,但论起对色彩、光影和构图的理解,她这个来自信息爆炸时代的人,或许有那么一点点优势?
她回到绣架前,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在脑子里重新构思那幅《百子嬉春图》。原主的绣稿中规中矩,百个孩童形态各异,但堆砌在一起,显得有些杂乱,缺乏重点和层次感。
她尝试着在脑海中运用一点简单的构图知识,设想以一个或几个孩童作为视觉中心,其他孩童或远或近,疏密有致,再通过针脚的虚实和颜色的浓淡来表现空间感。甚至,在孩童衣饰的颜色搭配上,也可以跳出传统的红配绿、蓝配黄,尝试一些更和谐、更显生气的邻近色或对比色?
想法很美好,但实现起来却困难重重。她刚试着改变了一处孩童衣襟的颜色,旁边一个负责监工的婆子就皱起了眉头:“林月,你瞎弄什么呢?这颜色不对版!”
林月心里一紧,连忙解释:“张婆婆,我看着原稿这处颜色有些跳,想着稍微压一压,让画面更稳些……”
“胡闹!稿子怎么画你就怎么绣!谁准你自作主张了?!”张婆子毫不客气地训斥道。
林月只能喏喏应声,把改动的线拆掉,重新按照原稿绣。内心却在疯狂吐槽:妈的,一点创作自由都没有!这比甲方还难搞!
第一次尝试创新,卒。
但她并没有气馁。明的不行,就来暗的。
她开始利用晚上休息时间,在分配给自己的、最次等的边角料练习布上,偷偷尝试她的“新想法”。她用原主攒下的、最便宜的杂色丝线,练习如何通过不同针法的交替使用,来表现物体的明暗过渡;尝试将几种看似不搭的颜色混合使用,营造出更丰富的色彩效果。
过程无疑是磕磕绊绊的。很多次她都把练习布绣得一团糟,或者配色显得不伦不类。但她凭着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和脑子里那些模糊的现代审美,一点点调整,一点点摸索。
她的异常举动,引起了同屋一个名叫小梅的绣娘的注意。小梅比原主还小一岁,性子活泼,也是坊里备受欺负的小透明。
“月姐姐,你最近晚上老是在弄什么呢?神神秘秘的。”小梅好奇地凑过来。
林月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练习簿给她看了。
小梅看着那块与坊里传统绣法截然不同、虽然粗糙却隐约透着点别致意味的练习布,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月姐姐,这……这是你想出来的?这颜色配得真好看!这叶子好像真的有光照着一样!”
得到同龄人的认可,林月心里稍微有了点底。她压低声音说:“我就是瞎琢磨……觉得总绣老样子没意思。小梅,你觉得……织造府的大人会喜欢这种稍微新鲜点的吗?”
小梅歪着头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不过,总比千篇一律强吧?我听说织造府的管事嬷嬷眼光可高了!”
两人正小声嘀咕着,门外传来了王娘子尖酸的声音:“大晚上不睡觉,嘀嘀咕咕什么呢!赶紧熄灯!明天还要上工呢!”
林月和小梅赶紧吹熄了油灯,各自躺下。
黑暗中,林月握了握拳。看来,闭门造车不行,她需要了解更多关于织造府遴选的信息,以及……外面世界流行的绣品风格。
机会很快来了。几天后,王娘子接到一个大单,需要赶制一批送往京城的绣屏,人手不足,便派了几个绣工好的绣娘,包括林月,去苏城最大的绸缎庄“云锦阁”借用他们的地方和部分上好丝线进行合作。
能走出锦绣坊那个小天地,林月求之不得。
在云锦阁,她见识到了更多来自各地、风格各异的精美绣品,也听到了更多关于京城流行风尚的议论。她像一块海绵一样,拼命吸收着一切有用的信息。
她还发现,云锦阁的少东家,那位叫沈墨言的年轻公子,偶尔会来巡视。此人温文尔雅,对绣品似乎颇有见解,不像王娘子那般只知死守规矩。
或许……这是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