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破晓之战
直升机几乎是砸落在岚山庄园的专用停机坪上，桨叶尚未完全停转，舱门已被粗暴地推开。苏焰率先一步跨出，裹挟着一身凛冽的夜风和未散的戾气，大步流星地朝着主楼方向走去，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踉跄跟下的冷夜凝。冷夜凝也顾不上他的态度，一颗心早已飞到了主楼里那个胆大包天的孩子身边。
主楼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种异样的死寂和紧张。保镖们面色凝重地肃立在各个角落，见到苏焰，纷纷躬身，眼神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悸和……一丝对未知的敬畏？他们的目光甚至不敢与苏焰对视，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
林枫早已等在门口，脸色是从未有过的苍白和复杂，他快步迎上苏焰，声音压得极低：“先生，情况……比我们想象的更棘手。”
“说重点！”苏焰脚步不停，声音冰冷。
“墨……墨小少爷，他……”林枫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他不是简单的锁死系统。他……他编写了一个我们从未见过的、具有高度智能学习和防御能力的蠕虫程序，不仅瘫痪了主控中枢，还反向渗透了我们的内部监控网络和……部分外围安保节点的通讯协议。技术团队尝试了所有已知的破解手段，全部无效，反而触发了程序的……反击机制，导致三个备用服务器阵列宕机。”
苏焰的脚步猛地顿住，霍然转身，死死盯着林枫：“你说什么？反击机制？一个三岁孩子写的程序？！”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暴怒和一种更深层次的、被触及未知领域的惊骇。这已经超出了“天才”的范畴，这简直是……妖孽！
冷夜凝跟在后面，听到林枫的话，也如遭雷击，浑身冰凉。墨墨他……到底做了什么？！
“是……是的。”林枫艰难地点头，“程序逻辑极其诡异，似乎能预判我们的破解意图，并且……带有某种情绪化的攻击性。它……它还在核心数据库的入口，留下了一行字……”
“什么字？”苏焰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林枫深吸一口气，仿佛那行字有千斤重：“‘妈妈，回家。’”
空气瞬间凝固。
“妈妈，回家。”——简简单单四个字，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苏焰和冷夜凝的心上。这不是挑衅，不是恶作剧，这是一个三岁孩子，在用他所能想到的、最极端、也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方式，呼唤他的母亲！
冷夜凝的泪水瞬间决堤，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心脏疼得像是要裂开。她的墨墨……她那个平时安静乖巧、只会软软叫她“妈咪”的墨墨……
苏焰的身体几不可见地晃了一下，他背对着冷夜凝，看不到表情，但紧绷的脊背和骤然握紧的拳头，泄露了他内心的剧烈震荡。愤怒？有之。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被这纯粹而强大的执念所冲击的茫然和……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震动。
“他现在人在哪里？”苏焰再开口时，声音沙哑了许多，那股毁天灭地的戾气似乎被这意外的“留言”冲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复杂的凝重。
“在……在他的儿童房里。”林枫低声道，“程序锁定后，他就自己切断了所有连接，抱着他的小熊……睡着了。我们的人不敢强行破门，只能在门外守着。”
睡着了？在搅动了整个苏氏帝国的核心、引发了如此滔天巨浪之后，他居然……睡着了？！
这种荒诞的反差，让苏焰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他沉默了几秒，猛地转身，不再理会任何人，径直朝着二楼的儿童房走去。冷夜凝立刻擦干眼泪，快步跟上。
儿童房外，两名保镖如临大敌地守着，见到苏焰，立刻让开。苏焰没有立刻推门，而是站在门口，透过门上的观察窗，看向里面。
温暖的夜灯下，墨墨确实睡着了。他蜷缩在小床上，怀里紧紧搂着那只洗得发白的旧小熊，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小脸睡得红扑扑的，呼吸均匀，仿佛刚才那场席卷岚山的数字风暴与他毫无关系。那恬静无辜的睡颜，与他所造成的破坏性后果，形成了无比尖锐、令人心悸的对比。
苏焰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儿子脸上，深邃的眼底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未散的怒意，有深沉的审视，有无法理解的困惑，或许……还有一丝极快闪过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捕捉到的……类似于“惊叹”的情绪？
冷夜凝也透过窗户看着儿子，心揪成一团。她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苏焰没有阻止，也跟着走了进去。
房间里弥漫着幼儿特有的奶香和安神精油的淡淡气息。冷夜凝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坐下，伸手轻轻拂去墨墨睫毛上的泪珠，指尖颤抖。她的孩子，到底承受了怎样的恐惧和思念，才会爆发出如此惊人的能量？
苏焰站在床尾，沉默地看着这一幕。高大的身影在温馨的儿童房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的目光从墨墨脸上，移到冷夜凝轻颤的背影上，再移到房间里那些昂贵的智能玩具和加密级别的儿童电脑上。这一切，原本都在他的绝对掌控之下，如今，却被一个三岁稚童轻易颠覆。
“他用的那台平板电脑呢？”苏焰忽然低声问守在门外的林枫。
“在这里。”林枫立刻递上一个看起来十分普通的儿童教育平板，“已经彻底断网隔离。技术部分析了本地记录，他……主要是通过幼儿编程启蒙软件里的图形化模块，进行了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组合和嵌套，就像……像搭积木一样，搭出了一个……怪物。”
搭积木一样，搭出了一个能瘫痪苏氏核心的“怪物”。这个比喻，让苏焰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接过平板，指尖划过冰冷的屏幕，眼神晦暗不明。
冷夜凝抬起头，看向苏焰，眼中带着泪水和坚决：“苏焰，你也看到了。墨墨他不是怪物，他只是一个想妈妈的孩子！是你！是你的强硬和禁锢，把他逼到了这一步！”
苏焰没有立刻反驳，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床上熟睡的儿子，又看了看情绪激动的冷夜凝，良久，才用一种异常平静、却带着巨大压迫感的语气开口：
“冷夜凝，你现在还觉得，他只是个普通的孩子吗？”
这句话，像一块冰，砸在冷夜凝心上。她张了张嘴，却无法回答。普通孩子？哪个普通孩子能做到这一切？
“他的能力，已经超出了‘天才’的范畴。”苏焰的声音低沉而冷峻，“这背后意味着什么，你想过吗？是福是祸？会给他自己，给我们，带来什么？”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冷夜凝：“还有，他是怎么知道‘数据清除’这种概念的？是谁，在什么时候，向他透露过苏氏核心数据的存在和价值？”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冰冷的锁链，将冷夜凝紧紧缠绕。她意识到，墨墨这次的行为，不仅仅是一次家庭危机，更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彻底打破了表面的平静，将孩子们，尤其是墨墨，推到了风口浪尖。苏焰的注意力，将无法避免地从她身上，更多地转移到这三个拥有着不可思议潜力的孩子身上。
未来的路，将会更加艰难和不可预测。
就在这时，床上的墨墨似乎被大人的低语惊扰，无意识地嘤咛了一声，翻了个身，小手更紧地搂住了小熊。
苏焰和冷夜凝同时屏住了呼吸。
墨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水汪汪的大眼睛茫然地眨了眨，首先看到了床边的冷夜凝，小嘴一扁，带着哭腔软软地喊了一声：“妈咪……你回来了……”
然后，他的目光越过冷夜凝，看到了站在床尾、面色冷峻的苏焰。小家伙似乎愣了一下，小脑袋歪了歪，带着刚睡醒的懵懂，小声地、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爸爸？”
这一声“爸爸”，如同羽毛拂过冰面，轻飘飘的，却让整个房间的空气瞬间凝滞。
苏焰高大的身躯几不可见地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