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渊大陆，北域，青云城，萧家。
时值深秋，庭院里的老树只剩下几片枯黄的叶子，在萧瑟的风中顽强地挂着，一如他此刻的处境。
少年独自坐在庭院角落光洁的青石上，身形挺拔如松。夕阳的余晖穿过院墙，恰好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轮廓。他的皮肤是那种久不见日光的冷白色，鼻梁高挺，唇线紧抿，一双深邃的眼眸本该灿若星辰，此刻却像是蒙上了一层化不开的迷雾，沉寂，甚至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死寂。
他叫萧诚，萧家名义上的少主。
即便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普通青衫，即便周身没有丝毫灵力波动，仅仅是安静地坐在那里，那份仿佛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俊美与气质，依旧与这破败的庭院格格不入，让人一眼望去，便再难移开视线。这份“帅”，在青云城是出了名的，却也成了他最大的讽刺。
“快看，咱们的‘第一帅哥’又在发呆呢。”
“啧，长得帅有什么用？苍渊大陆，实力为尊！一个连‘感气境’都无法踏入的废物，空有皮囊罢了。”
“唉，真是可惜了这副好相貌。想当年他父亲萧战大人是何等英雄人物，十二岁便感气成功，十五岁凝聚气旋，名动北域，怎么生出个儿子如此……不堪？”
“嘘！小声点，家主虽然闭关多年，余威犹在。再说，大长老有令，不许公然欺辱他。”
几个路过的萧家年轻子弟，远远指着萧诚，窃窃私语，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飘入萧诚耳中。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那些刻薄的话语谈论的是另一个不相干的人。
这种议论，他听了整整五年了。
五年前，他还是萧家最耀眼的天才，七岁感气，十岁便已达感气境巅峰，距离那凝聚气旋、真正踏入修行门槛的“凝气境”只有一步之遥，被誉为青云城百年不遇的奇才，风头无两。父亲萧战，时任萧家家主，修为高深，对他寄予厚望。
然而，一切在他十岁生辰那天，戛然而止。
一场毫无征兆的怪病席卷了他，高烧七日不退，醒来后，他苦修三年的灵力荡然无存，原本敏锐的气感变得混沌不堪，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再感应到天地间一丝一毫的灵气。
天才，一夕之间沦为废人。
父亲萧战为此遍寻名医，甚至远赴北域之外寻求解救之法，最终在三年前留下一句“诚儿，等爹回来”，便进入家族禁地闭死关，至今未出。自此，萧诚在家族中的地位一落千丈，从众星捧月的少主，变成了靠着父亲余荫和家族规矩才勉强保住少主名头的“废柴”。
“实力为尊……”萧诚心中默念着这四个字，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自嘲弧度。这五年，他尝尽了世态炎凉，比任何人都更深刻地理解这四个字的含义。
他并非没有努力过。五年来，他尝试了无数种方法，耗费了曾经积攒的所有资源，甚至偷偷修炼一些来历不明的禁忌法门，弄得自己数次呕血重伤，却依旧无法改变现状。他的身体，就像是一个漏了底的瓶子，再也存不住半点灵气。
就在萧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打破了庭院的平静。
“萧诚！原来你躲在这里！”
萧诚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华贵锦袍、身材微胖的少年，带着两个跟班，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来人名叫萧宁，是大长老的孙子，平日在家族里仗着大长老的权势，没少找萧诚的麻烦。他天赋一般，如今十五岁，也才感气境中期，但在“废柴”萧诚面前，却有着十足的优越感。
萧宁走到近前，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萧诚，特别是在他那张俊逸绝伦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嫉妒。他嗤笑一声：“啧啧，我们的少主真是好兴致啊，不去修炼，在这里晒太阳？哦，我忘了，咱们的少主根本没法修炼，哈哈！”
身后的两个跟班也配合着发出哄笑。
萧诚神色平静，重新垂下眼睑，懒得理会。这种跳梁小丑，他见得多了。
见萧诚无视自己，萧宁感觉受到了侮辱，胖脸上闪过一丝恼怒，声音提高了几分：“萧诚！你别给脸不要脸！家族每月发放的‘聚气散’呢？交出来！你一个废物，用了也是浪费，不如给我，助我早日突破感气后期，也算你为家族做点贡献了！”
聚气散，是一品丹药，能够辅助感气境的修士加快感应和吸收灵气的速度。虽然品阶不高，但对于萧家这样的青云城家族来说，也是重要的修炼资源。按照规矩，少主每月可额外领取一份。
萧诚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沉寂的眸子看向萧宁，目光平静无波，却让萧宁没来由地心头一紧。
“我的东西，凭什么给你？”萧诚的声音很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意。
萧宁被这眼神看得有些发怵，但旋即想到对方是个无法修炼的废物，胆气又壮了起来，恶狠狠地道：“凭什么？就凭你是个废物！占着少主的位子，占着资源，却对家族毫无用处！我告诉你，萧诚，识相的就乖乖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萧宁上前一步，身上感气境中期的灵力波动隐隐散发出来，形成一股压迫感，向他罩去。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也摩拳擦掌，围了上来。
若是五年前，萧宁这等货色，萧诚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但现在，他体内空空如也，面对这灵力压迫，只觉得呼吸微微一窒，胸口有些发闷。
但他依旧坐在青石上，身形没有丝毫晃动，只是看着萧宁，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不客气？”萧诚轻轻重复了一句，忽然笑了。那笑容极淡，却仿佛冰河解冻，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嘲讽与……怜悯？“萧宁，你忘了族规第一条是什么了吗？”
萧宁一愣。
萧诚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族规第一条，以下犯上，欺辱少主者，轻则废去修为，逐出家族，重则……当场格杀！”
最后四个字，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意，让萧宁三人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他们这才想起，眼前这个“废柴”，终究还是名义上的少主！族规森严，尤其对少主地位的维护，更是重中之重。大长老虽然势大，却也绝不敢公然纵容孙子触犯这条底线。
萧宁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指着萧诚，色厉内荏地道：“你……你少拿族规吓唬我！一个废物少主，迟早……”
“迟早什么？”萧诚打断他，缓缓站起身。他虽然无法修炼，但多年锻炼，身材挺拔，比胖乎乎的萧宁还高出半个头。这一站起来，一股无形的气势竟然压得萧宁后退了半步。
“滚。”萧诚只吐出一个字。
萧宁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感受到周围一些被动静吸引过来的族人目光，他深知今天占不到便宜了，再闹下去，反而会触犯族规，给爷爷惹麻烦。
“好！好你个萧诚！你给我等着！”萧宁撂下一句狠话，带着两个跟班，灰溜溜地走了。
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看向萧诚的目光中，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复杂。这个少主，似乎和以前那个一味隐忍的废物，有些不一样了。
萧诚重新坐下，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他自己知道，藏在袖中的拳头，因为用力而指节微微发白。
实力！没有实力，连最基本的尊严都无法维护！连父亲留下的这份微薄的庇护，都险些守不住！
夜幕缓缓降临，寒意渐重。
萧诚没有回自己那间冷清的院落，而是依旧坐在青石上，仰头望着夜空。苍渊大陆的夜空格外深邃，繁星点点，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奥秘。
“苍天之上……又是什么光景？”他喃喃自语。这句从小听到大的、关于世界尽头的传说，此刻在他心中激起一丝微澜。
他不甘心！绝不甘心就这样庸碌一生，背负着废柴的骂名，在众人的白眼中了此残生！父亲还在禁地等他，这世间，或许还有他未曾发现的希望……
就在他心潮起伏，意念集中于不甘与挣扎的顶点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包括萧诚自己，他胸前贴身佩戴的一枚不起眼的、布满锈迹的暗灰色玉佩，在清冷的月光照耀下，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觉。
那光芒，带着一种亘古苍凉的气息，一闪即逝。
萧诚只觉得眉心微微一热，一股难以言喻的困倦感袭来，他晃了晃头，只当是心力交瘁所致。
他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无论如何，我不能放弃。”
夜色中，少年俊美的脸庞上，那双原本沉寂的眸子，仿佛有火焰在深处悄然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