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边缘的暗红液体还在往外流,一滴一滴砸在地上,声音很轻。我低头看着林昭的脸,她的睫毛颤了一下,手指慢慢松开我的衣角,滑落下去。
我把警徽塞回风衣内袋,伸手去摸耳垂上的银环。金属冰凉,缺口已经合上,不再割人。就在我准备把它重新戴好的时候,地面轻轻晃了动。
一块碎石从头顶裂缝掉下来,砸在陈砚的手臂上。他不动,我以为是错觉。可下一秒,他的手指抽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拉扯着醒来。
我立刻放下林昭,爬过去翻过他的身子。他背上的玻璃碎片已经被血浸湿,衣服黏在伤口上。我顾不上这些,先摸他的脖子——脉搏弱,但跳着。
他的胎记变了颜色。原本发烫泛红的玫瑰状印记,正在一点点褪成正常肤色。我以为这是好转的迹象,刚松一口气,他突然睁开了眼。
他的眼睛直直盯着我,嘴唇干裂,声音沙哑:“我身体里的炸弹……是假的。”
我没说话,心跳却猛地加快。
他撑着手肘想坐起来,动作很慢,额头冒出冷汗。我扶住他肩膀,他摇头,自己用力挺直了背。“她不需要炸死我们。”他说,“她只要我们以为她死了。”
我盯着他锁骨下的疤痕。那道旧伤我见过,在档案馆那次,他修一份烧焦的病历时露出过。那时我以为只是意外留下的。
“她的血和我的神经连在一起。”他扯开衣领,手指按在疤痕上,“我是通道。她把自己的意识片段种进我体内,通过我的记忆活动维持存在。”
我脑子里嗡了一声。
他说得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敲进骨头。我想到他在疗养所姐姐的笔记里写下的最后一句话:**“他们用活人接线。”**
我没有追问细节。现在不是时候。
我回头去看林昭。她还躺着,姿势没变,可就在那一瞬间,她的手指忽然收紧,指甲刮过石面,发出一声短促的响。
我立刻起身走过去,蹲下身看她的眼睛。
她睁开了。
瞳孔是酒红色的,像小时候照片里穿睡裙的女孩。她的嘴角扬起,很小,却带着不属于她的温柔笑意。
她说:“妈妈……好想吃蛋糕……”
那声音又软又甜,像小女孩撒娇。但我听得清楚,那是林晚的语气。
我后退一步,手伸进风衣口袋掏出相机。镜头对准她双眼时,她的目光转了过来,直直望进取景框。
画面一闪。
屏幕上出现一间密闭的玻璃舱,四壁布满导管。一具大脑漂浮在淡黄色液体中,表面缠绕着细密的神经束。它的形状和人类大脑一致,但沟回更深,像是被反复折叠过。
那颗大脑微微转动,正对着镜头的方向。
林晚笑了。
她的笑容透过相机屏幕传过来,清晰得像是站在我面前。我手指发僵,差点把机器摔在地上。
“她在看着。”我说。
陈砚靠在断柱上喘气,声音断续:“我一直觉得……她在等一个完整的容器。但现在看来,她早就准备好了退路。”
我低头再看林昭,她闭着眼,脸色苍白,刚才的笑容消失了。好像什么都不记得。
“她刚才说‘妈妈’。”我声音压得很低,“不是叫我,也不是叫林晚。她是把自己当成孩子了。”
陈砚点头:“融合开始了。她不是被附身,是记忆被激活。林晚的意识不需要占据她,只要让她相信自己就是那个死去的女儿,就够了。”
我握紧相机,指节发白。
远处的机器声停了几秒,又重新响起,节奏比之前快了些,像是某种信号开始传输。地面的暗红液体流速变快,沿着符文裂痕往中心汇聚。
“祭坛没死。”我说,“它只是换了方式运行。”
陈砚挣扎着站起来,脚下一滑,扶住石柱才稳住身体。“我们必须离开这里。”他说,“趁她还没完全接管林昭。”
我弯腰去抱林昭,她很轻,呼吸微弱。刚把她扶起来,她突然睁开眼。
还是酒红色的瞳孔。
她抬头看我,嘴角又弯了一下,小声说:“姐姐,你为什么不陪我吃蛋糕?那天你走了,我就一个人吃了七块。”
我僵在原地。
她说完这句话,头一歪,又昏了过去。
陈砚看了我一眼:“她现在分不清现实和记忆。每一次开口,都是林晚在借她的嘴说话。”
我抱着林昭,没动。出口在二十米外,穿过两道塌陷的拱门就是楼梯。可我知道,我们走不出去。
如果林晚的大脑藏在这栋楼的某个角落,那整座建筑就是她的身体。
“你还记得老园丁说过的话吗?”陈砚靠着墙慢慢往前走,“他说,真正的容器从来不在地上,而在地下最深的地方。”
我跟着他往前挪步,脚步很慢。林昭的头靠在我肩上,体温越来越低。
“你是说焚化炉下面?”我问。
他摇头:“更深。b2之下还有空间,当年实验记录里没登记。保安老周每晚刷卡进去的地方,不是密室,是升降口。”
我忽然想起什么:“你姐姐的笔记最后一页,写着‘巢心未毁’。”
他点头:“巢心就是母体的核心。她把自己切成七份,分别藏在七个孩子身上。但我们找到了六具尸体,只有一个容器活到了现在。”
我明白他在说什么。
林昭不是第七个容器。
我是。
可林晚为什么还要操控林昭?
除非——她需要两个血脉相连的人同时在场,才能完成最终连接。
“她要的不是杀死我们。”我说,“是要我们相信彼此是亲人,然后在一个充满‘爱’的时刻,把意识接回去。”
陈砚停下脚步,看向祭坛中心。
那里有一块圆形凹槽,大小刚好能容纳一颗人类大脑。
“她在等我们把她请回来。”他说。
我抱着林昭站在原地,耳边传来滴水声。一滴暗红液体从穹顶裂缝落下,砸在凹槽边缘,溅起一小片涟漪。
陈砚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胎记。皮肤已经恢复正常,但他仍能感觉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动。
“我能感应到她。”他说,“她现在很安静,像是在等待什么。”
我低头看林昭的脸。她嘴唇微微张开,像是要说什么。
突然,她的手指勾住了我的手腕,力气大得不像病人。
她睁开眼,瞳孔全黑,没有一丝光。
她笑着说:“妈妈,这次我会乖乖的,不会哭着找你了。”
我猛地后退一步,却被碎石绊住脚跟。
陈砚冲上来挡在我前面,伸手去掏工具包里的电笔。他的手刚碰到金属外壳,头顶的机器猛然加速运转,发出尖锐的蜂鸣。
地面震动起来。
祭坛中央的凹槽开始旋转,一圈圈金属环从地下升起,像一口井缓缓打开。
林昭在我怀里剧烈抽搐了一下,然后彻底不动了。
她的呼吸停了三秒。
接着,她抬起头,用我的名字叫我。
声音是我熟悉的,属于妹妹的,干净的、带着颤抖的:“姐……救我。”
我看着她的眼睛,分不清哪一部分是真的她,哪一部分是伪装。
陈砚抓住我的手臂:“别信。她知道你会为这句话停下。”
可我还是蹲下了。
我把她轻轻放在地上,伸手抚过她的脸。她的皮肤冰冷,但脸颊还有点余温。
“你说一遍。”我说。
她看着我,眼泪从眼角滑下来:“姐……带我回家。”
陈砚猛地拽我后退。
就在我离开的瞬间,林昭的身体猛地弓起,双手抓向空气,嘴里发出一声不属于人类的长音——像是很多人在同一时间开口,叠在一起。
她的嘴巴张得太大,下巴脱臼般往下坠。
陈砚把我拉到石柱后面,压低声音:“她在召唤巢心。必须打断连接。”
我举起相机,对准林昭的脸。
取景框里,她的五官正在扭曲,眼眶拉长,嘴角裂到耳根。而在她背后的虚空中,浮现出一扇由血丝编织的门,门后有无数双眼睛睁开。
相机闪光灯自动亮起。
咔嚓一声,画面定格。
屏幕显示:**空无一物。**
我再看现实中的林昭,她已经恢复平静,闭着眼,像睡着了。
陈砚靠在墙上,喘着气,手指抠进砖缝里。他的胎记又开始发烫,皮肤表面浮现出细小的血管纹路,像蛛网一样蔓延。
“她进来了。”他说,“我现在……能听见她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