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定了定神，按捺住翻涌的思绪，轻声问好：“舅妈好。”
程淑君抬眸看她，目光在她的娃娃脸上停顿片刻，心里暗暗颔首：
“果然是申双双的女儿，眉眼间那点儿轮廓确有几分神似。只是若说申双双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仙的话，这司昀昀便是落入凡尘的‘地仙’了，五官到底比她母亲粗糙了些，少了那份惊心动魄的美丽。”
她只淡淡应了一声：“嗯。”
司昀昀的心微微一沉，这声敷衍的回应里，不但听不出一丝热络，还盈满了轻慢。
看来这位舅妈，也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申一惟适时开口，语气依旧温热：“快坐吧，早让下人为你们备好了座位。”
司昀昀刚一落座，表哥申文杰便禁不住讥诮言语：
“这到底是申家人的地盘，还是百家姓的地界？什么人都能上桌吃饭了。”
司昀昀也不沉默，直接瞪眼看向他，问他：“表哥这话，是在讲我们吗？”
申文杰却像是没听见，转头跟身旁的妹妹申珊琪搭话，声音里含带的嘲讽丝毫不加掩饰：“刚才我怕是说错了，那哪能叫人？分明是阿猫阿狗才对头。”
“呵呵～”申珊琪听了，立刻就笑出声来，目光毫不避讳地扫过司昀昀三人，那眼神懒怠又冷慢，像在看地面上碍眼的尘埃。
外姓人闯进家来，不就是乞丐上门讨饭吗？
申一惟与程淑君对两个孩子的言行全然不管，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意，那笑意里满是明晃晃的纵容，显然是默许着申文杰、申珊琪这般讥刺司昀昀他们。
司昀昀被这明目张胆的无视搞得心口发闷，没好气地别过头，连眼尾的余光都懒得再往那边瞥。
果真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类人，也果真有什么样的爹妈就有什么样的儿女，一家子拧成一股绳来欺负人可真行！
正自己生着闷气呢，忽然头顶传来一声轻蔑的问话：“诶，你坐错位置了知道吗？”
司昀昀转过头，抬起眼一瞧，是申依依。
此刻的申依依容色光彩照人，怀里抱着她那只讨人嫌的邪恶摇粒绒，正向自己发难：“这是你该坐的地儿吗？”
主人摆出了十分的对立姿态，她的狗也呲起尖牙，不断发出低低的吼声，那架势，只差扑上来咬人了。
司昀昀皱紧眉头，身子下意识地向后倾了倾，反问：“我不坐这儿我坐哪儿？”
申依依轻藐地笑了一笑，在她看来，司昀昀就算在初见奶奶时得了些许看重，也绝不可能越过自己在奶奶心上的分量去。
毕竟申文杰、申珊琪这两位奶奶的亲孙辈，都没她在奶奶跟前得宠，司昀昀一个外姓的表亲，又哪里能跟自己相提并论？
她平日不敢招惹申家直系血脉的哥哥姐姐，可对司昀昀这个与奶奶亲缘疏远的表姐，便没了顾忌。
当下找茬侮辱道：“你？当然是坐到末尾去，把这位置让给我的小狗狗粒粒，它也是申家的一份子，在申家待的时间也比你的长，你不能不尊重它！”
申依依低头疼爱般地抚摸起怀中的小泰迪，末了又用锐利的眼神挑衅般地低看司昀昀。
司昀昀起初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坏掉了，想不到世上还真会有这种逆天的人存在。
“人给狗让座？你的狗比人高贵啊？”她颦上双眉，话里全是难以置信的诧异。
申依依歪歪小嘴，笑颜得意：“其他人我不好说，但是绝对比你金贵！”
“不好说？哦，原来它不只比我高贵，还可能比舅舅舅妈、表哥表姐高贵？”司昀昀也歪歪脑袋，“那他们的座位不是更能衬托出你小狗狗的尊贵身份吗？你还不赶紧叫他们让座？”
申家人原本在闲情逸致地看戏，结果被这话立即给扯了进来，申文杰和申珊琪的脸上瞬间就消失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怒不可遏。
“申依依，你的嘴又痒了是吗？”
申文杰话刚下，申珊琪紧跟其后斥骂：“说话不过脑子，让我们和爸妈陪你一块儿丢面，你发的哪门子疯？”
申依依的嚣张即刻垮成惊慌失措，结结巴巴地辩解：“我没有……我没那个意思！哥哥、姐姐，你们……别听她挑拨。”
还敢叫他们“哥哥姐姐”？
申文杰和申珊琪的情绪更如火燃烧，要不是现今是在餐厅里头，他们二人立刻就动手打了。
一旁的柳如峰静静坐着，默默端详着申依依与司昀昀的模样，越看越觉得两个人的眼睛竟有五六分相似；从整体五官看上去，也隐隐透着四五分像。
他摸颌自忖：“申依依能得申老夫人独一份的宠爱，恐怕并非她自己的过人之处，而是她的容貌近似于申双双。”
想到司昀昀：“司昀昀比申依依更像，她是申双双的亲骨肉，她出现以后，申老夫人还会像从前那样最疼申依依吗？我看是未必。”
柳如峰等着接下来精彩的戏码。
申老夫人这时被护工扶着进了餐厅，里面的争吵声早已钻进她耳中。
老太太不免愁眉而问：“发生了何事？好好的怎么就吵起来？”
申依依不敢提半句哥哥姐姐的不是，她转身面向奶奶，神情委屈巴巴：
“奶奶，昀姐姐她欺负我嘴笨，硬不肯给我的粒粒让座位，一点儿礼数都不懂～她以为这里是她爸爸家呢？识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将自己当申家的主子了！”
老夫人听完这番话，脸色立马沉了下来，含着怒，紧紧望向站起身来的外孙女：
“昀昀，依依说的，是这样吗？”
司昀昀望着姥姥骤然变冷的眼神，猜定姥姥是护着那个虚伪的小狐狸，平静地回了声“是”，紧接着又抬高了声音：
“可我再不堪，终归也是一个人，不是畜牲。申依依拿我跟她的狗比贵贱，她无礼地侮辱了我，我没骂她没打她是我素质高我修养好，但不表示我会折损自己的尊严给她的狗让座！”
司昀昀顿了顿，视线瞥过一眼餐桌：“我也不信，姥姥家的人和狗能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