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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都市言情 > 我在新疆烧国礼 > 第148章 归来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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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什的冬日,在白昼渐长中悄然流转。周婉离开已有月余,江南的湿冷与焦虑,随着父亲病情的稳定和康复治疗的步入正轨,渐渐被日常的陪护与琐碎填满。思念,如同江南的梅雨,细密无声,却渗透在每一次与家人围坐吃饭、每一次看到窗外与喀什截然不同的婉约景致之时。她时常摩挲着行囊里那只粗陶的“安心杯”,杯身被江南的水汽浸润得更加温润,那抹朱砂的红晕,在氤氲的病房灯光下,如同遥远北方小院里不灭的炉火,温暖而坚定。

父亲能拄着拐杖缓慢行走的那天,是一个难得的晴日。阳光透过病房的窗户,照在老人日渐红润的脸上。周婉收拾着碗筷,父亲忽然开口,声音虽慢,却清晰:“小婉,这边有你妈,还有医生。你那个……院子里的活儿,耽误久了,不好。回吧。”母亲也在一旁轻轻点头,眼神里是理解与不舍,更多的是对女儿自有天地的支持。

归期就此定下。没有隆重的告别,只有反复的叮咛。周婉订了回程的机票,心情是归心似箭的迫切,混杂着对未知变化的隐约忐忑。离开的这段日子,她通过断断续续的网络,知晓小院一切安好,电窑修好了,柴窑也用得顺手,阿娜尔古丽偶尔发来的照片上,艾尔肯和阿孜古丽都神情专注。但屏幕终究隔着一层,那院中的空气、泥土的气息、炉火的温度,以及伙伴们之间无声流动的默契,是任何像素都无法传递的。她离开时,院中正处在因她缺席而略显失衡的调整期,如今,在她缺席的状态下运行了一个多月,会形成怎样的新生态?她回去,是回归,还是某种意义上新的“加入”?

飞机降落时,喀什干燥清冽的空气涌入鼻腔,带着熟悉的尘土与冰雪的味道,周婉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气息刻入肺腑。车子驶入古城,熟悉的街景掠过,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当那扇斑驳的木门终于出现在眼前时,她竟有些近乡情怯的恍惚。

推开院门的一刹那,时光仿佛有片刻的倒流,却又清晰地感知到某种不同。院子里很安静,正是午后阳光最好的时候。阿娜尔古丽正坐在阿以旺门口的矮凳上,就着阳光,仔细地擦拭着一套新烧制的茶具,动作舒缓,神情安详。艾尔肯背对着院门,站在他的工作台前,似乎正对着一排新出窑的试片沉思,背影挺拔而沉静。阿孜古丽则盘腿坐在院角的老杨树下,膝上摊着速写本,手指上还沾着泥巴,对着某个东西在写生,眉头微蹙,满是专注。

最先发现她的是阿孜古丽。她偶然抬头,目光扫过院门,愣了一秒,随即像只受惊的小鹿般跳起来,速写本和炭笔掉在地上也顾不上,欢呼着冲过来:“周婉姐!你回来啦!” 她的声音打破了院子的宁静,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喜悦。

阿娜尔古丽闻声抬起头,看清是周婉,脸上瞬间绽开一个温暖而踏实的笑容,她放下手中的杯子,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步履从容地迎上来:“回来了就好。家里都安稳了?” 语气自然得仿佛周婉只是出门逛了趟巴扎。

艾尔肯也转过身,他没有说话,只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默默地看着周婉,眼神里是熟悉的沉静,但周婉敏锐地捕捉到,那沉静之下,似乎比以往多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类似于“确认”的安稳感。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嗯,都安稳了。我爸恢复得不错。”周婉笑着回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快速扫过整个院子。地方还是那个地方,器物摆放的位置大致如旧,但一种微妙的变化弥漫在空气中。艾尔肯的工作台一角,多了一排她没见过的、釉色极其复杂美妙的试片,旁边放着本摊开的、写满密密麻麻数据和符号的笔记本,那是他深度沉浸的痕迹。阿孜古丽的工作区,堆着不少新做的、充满奇思妙想的小陶塑和泥稿,有些造型大胆抽象,与她离开前偏向写实的风格有所不同。院中晾坯架上,几只造型古拙、肌理丰富的陶器,带着明显的柴窑火痕,那是她离开后烧制的。就连阿以旺里烧水的那只老陶罐旁边,也多了几只新做的、大小不一的茶盏,釉色温润,握感舒适,显然是近期为适应三人生活新添的。

这一切细节,无声地诉说着这一个月里,小院并未停滞,而是在没有她的情况下,继续着它的呼吸与生长,并且,似乎形成了一种新的、内在的节奏与平衡。

“路上累了吧?先进屋喝口热茶,刚沏的。”阿娜尔古丽接过周婉手中简单的行李,语气平常,却带着不容拒绝的体贴。

周婉跟着走进阿以旺,炉火正旺,茶香袅袅。阿娜尔古丽给她倒了一碗滚烫的砖茶,用的正是旁边那一套新茶具中的一只。周婉捧着茶碗,暖意从掌心直达心底。她环顾四周,这里的一切熟悉得令人鼻酸,却又似乎被时光悄悄打磨出了新的包浆。

阿孜古丽像只快活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围着她,迫不及待地展示她新做的“宝贝”——一组以光影为主题的小陶板,一件模仿老城墙风化痕迹的壁饰,还有几个造型滑稽可爱的小动物泥塑。“周婉姐你看!这是你走那天下午的光线,我试着刻下来的!”“这个!我跟艾尔肯大哥学控火,烧裂了,但裂得可好看了,像不像龟背?”

艾尔肯也默默地走了过来,他没有展示什么,只是将工作台上那本摊开的笔记本站周婉稍微推近了些,手指在其中一页记录着复杂釉料反应方程式和温度曲线的数据上停顿了片刻,然后又沉默地收了回去。这是一个无声的分享,意味着他在这段时间里,取得了重要的技术进展,并且,他愿意让她知道。

周婉看着、听着,心中那点隐隐的忐忑,渐渐被一种更深刻的欣慰与感动所取代。她离开的这段时间,不仅没有造成混乱或疏离,反而像一次必要的“断奶”,促使剩下的三人不得不更直接地面对彼此,更独立地解决问题,从而激发了各自潜在的能量,也催生了新的互动模式。艾尔肯显然在材料研究上更进了一步,并且似乎稍稍打开了与人交流的阀门;阿孜古丽的创作更加大胆且富有个人气息,也学会了从艾尔肯的沉默中学习;而阿娜尔古丽,依然是定海神针,但似乎更善于放手,也更精于在不经意间点拨引导。

晚饭是阿娜尔古丽做的拉条子,配着爽口的酸菜。饭桌上,气氛融洽。周婉简要说了说父亲的情况和江南的见闻,阿孜古丽兴奋地补充着院子里这一个月发生的“大事”——电窑怎么坏的,亚森大叔怎么来修的,柴窑烧了多久,烧出了什么“神奇”的杯子,艾尔肯大哥的釉色又有了什么“秘密发现”。艾尔肯安静地吃着面,偶尔在阿孜古丽描述过于夸张时,抬眼瞥她一下,却并不纠正。阿娜尔古丽则微笑着听着,不时给周婉夹菜。

周婉听着,看着,心中渐渐明晰。她回来了,但小院已不再是完全需要她“张罗”的那个小院。艾尔肯和阿孜古丽都成长了,他们之间建立起了一种新的、更直接的沟通渠道。她原有的“枢纽”角色,其必要性似乎降低了。这并非排斥,而是一种进化。她需要重新寻找自己在这个新生态中的位置。

饭后,周婉主动收拾碗筷,这是她以往常做的事。阿孜古丽却抢着说:“周婉姐你歇着,路上累了,今天我洗!” 动作麻利地收拾起来。艾尔肯也默默起身,帮忙擦桌子。阿娜尔古丽对周婉笑笑:“让他们忙去,你刚回来,缓一缓。”

周婉站在阿以旺门口,看着院子里。艾尔肯检查了一下窑炉的封火,阿孜古丽在厨房一边洗碗一边哼着歌,阿娜尔古丽则拿起了那把老茶壶,慢条斯理地清理着茶垢。月光如水,洒满庭院,一切井然有序,和谐自然。

她忽然明白了。她的归来,不是简单的“复位”,而是这个已经更加坚韧和自足的共同体,迎来了一位带着外部经历和新视角的家人。她的价值,或许不再仅仅是维系日常运转的“管家”,而可以转向更深处——利用她更开阔的视野和梳理能力,将团队这段时间内在沉淀的成果进行提炼、对外链接,同时,将她从江南带来的、关于家庭、生命与陪伴的更深感悟,融入到这个“家”未来的发展思考中。

想到这里,周婉心中豁然开朗,那点微妙的疏离感荡然无存。她深深吸了一口喀什夜凉如水的空气,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与力量。分离,不是为了远离,而是为了以更丰富的姿态重逢。小院的炉火,因为她这颗远行归来的柴薪的加入,必将燃烧得更加温暖、更加明亮。而接下来的路,他们将带着各自的成长与收获,以更成熟、也更紧密的方式,继续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