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明德国际学校的教导主任室，实木地板擦得锃亮，映出墙上“立德树人”的鎏金匾额，却掩不住空气里的紧绷。
办公桌后，张主任捏着保温杯的手指泛白，目光落在站在桌前的少女身上。
薛一楠穿着熨烫平整的蓝白校服，短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额前碎发下，左颧骨泛着一片青淤，嘴角还破了个小口，渗着淡淡的血丝，却依旧脊背挺直，眼神里没半分怯懦。
“薛一楠，你自己说说，这是这个月第几回到我这里报到了？”张主任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他面前的办公桌上，摊着一张违纪记录单，最上面赫然写着“与高二（1）班赵天宇发生肢体冲突，致对方轻微伤”。
薛一楠没说话，只是微微偏过头，目光扫过坐在沙发上的女人。
那是赵天宇的母亲，穿着一身香奈儿套装，手腕上的爱马仕手镯晃得人眼晕，正跷着二郎腿，用涂着正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点着沙发扶手，满脸倨傲。
她身边站着个低着头的男生，正是赵天宇，额角贴着纱布，鼻子红肿，看向薛一楠的眼神里满是怨毒。
“张主任，我刚才就说了，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赵母突然开口，声音尖锐刺耳，“我们家天宇可是学校的重点培养对象，现在被打成这样，耽误了以后的仕途，你负得起责吗？”
“再说了，我们家给学校捐了整整一座教学楼，我儿子在这儿受了委屈，你们就得给我一个说法！”
张主任连忙起身赔笑，端起桌上的热茶递过去，“赵夫人您消消气，这事我一定严肃处理，保证给您和赵校董一个满意的答复。”
他转头看向薛一楠，语气软了些，“薛一楠，你平时多机灵懂事，学习成绩拔尖，社团活动也从没落下，怎么这次就这么冲动？”
“赵天宇再不对，你也不能动手啊，他可是校董的儿子...”
“他活该。”薛一楠终于开口，声音清冽，带着十六岁少女特有的倔强，“昨天下午放学，我在学校后门的巷子里，撞见他带着三个跟班，堵着个别的学校的女生。”
“那女生只是路过，不小心看到他们偷偷交易电子烟，就被赵天宇揪着头发骂，还想动手打人。”
她顿了顿，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眼神冷了几分，“我看不过去，让他们住手，赵天宇说我多管闲事，先动手推了我，我才还手的。”
她没说的是，当时赵天宇的跟班已经把那女生按在墙上，女生吓得浑身发抖，而她扔掉烟头冲上去时，第一脚就踹在了赵天宇的肚子上，动作又快又狠。
从小跟着父亲身边的退伍保镖学过几年散打，对付几个仗势欺人的小混混，她还没放在眼里。
“后门巷子？！”张主任的眉头皱得更紧，“薛一楠，你是不是去抽烟了？还打架！我平时怎么教育你的？”
“主任！”薛一楠抬眼，目光直直看向张主任，“是赵天宇欺负人，还违规售卖电子烟，这事儿您要是不管，我不介意直接告诉校领导。”
“你！”赵夫人猛地站起来，指着薛一楠的鼻子，“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还敢威胁主任？”
“看看你这没教养的样子，父母都不管你，派个保姆来应付事，真是掉价！”
这话像一根针，狠狠扎进薛一楠的心里。
她的指甲瞬间攥紧，指节泛白，眼底掠过一丝极快的寒意，却很快被她压了下去。
站在她身后的徐妈连忙上前一步，拉住薛一楠的胳膊，对着赵夫人和张主任陪着笑，“赵夫人，张主任，楠楠年纪小，不懂事，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赵同学的医药费，我们全出，您看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徐妈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她是看着薛一楠长大的，从薛一楠五岁父母离异，父亲忙着医院的手术，母亲定居国外，就一直照顾她的饮食起居，早已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薛一楠反手握住徐妈的手，感受到掌心的粗糙和温暖，心里的戾气渐渐平复。
她看向张主任，语气平静了些，“张主任，赵天宇的医药费、营养费，我全承担。”
“如果这还不够，我可以转学，绝不给学校添麻烦。”
她知道自己的家庭情况，父母各自忙碌，各自有了新的生活，根本没时间管她的这些“小事”，她不想让徐妈为难，更不想欠学校什么。
张主任看着薛一楠脸上的伤，又看了看一旁盛气凌人的赵母，心里犯了难。
薛一楠是学校的尖子生，拿过的竞赛奖状能铺满整个办公室，还是学生会主席，人脉广得很，要是真逼得她转学，校领导那边也不好交代。
“赵夫人，您看这样行不行？”张主任搓了搓手，“薛同学愿意承担所有费用，而且她下周还要参加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这可是关系到学校荣誉的大事。”
“不如先让薛同学回去上课备战，后续的赔偿事宜，我亲自跟您对接，保证让您满意，您看怎么样？”
赵母瞥了薛一楠一眼，见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心里憋着气，却也知道物理竞赛对学校的重要性，只能冷哼一声，重新坐回沙发上，“行，张主任，我就信你一次。”
“要是解决不好，我不仅让我老公卸了你的职，还要让这野丫头在江城待不下去！”
薛一楠没再理会她的叫嚣，扶着徐妈的胳膊，转身就往门口走。
关门的瞬间，赵夫人那些恶毒的话语被隔绝在外，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徐妈握着她的手在微微发抖。
走到走廊里，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薛一楠停下脚步，转过身，对着徐妈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嘴角的伤口被扯得有些疼，她却毫不在意，“徐妈，辛苦您今天跑一趟了。”
“刚才那女人的话，您别往心里去，她就是没素质，说不出什么好听的。”
徐妈抬手，轻轻抚摸着薛一楠脸上的淤青，指尖带着小心翼翼的疼惜，“楠楠，徐妈不在意。”
“可你这孩子，怎么总不知道保护好自己？脸上这么大一块伤，疼不疼？要不要处理一下？”
“没事，小伤而已。”薛一楠拍了拍徐妈的手背，语气轻松，“我等会儿就去医务室涂药。”
“徐妈，我送您到学校门口吧，您路上注意安全。”
徐妈看着她故作坚强的样子，眼眶有些发红。
这孩子从小就懂事，父母不在身边，什么事都自己扛，明明心里委屈得不行，却还要反过来安慰别人。
她点点头，任由薛一楠牵着她的手，慢慢向校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