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觉将徐州兵马与自己亲卫打乱,留了一半人手留守大本营,其余人马兵分三路向扬州包抄。
他本人带了主力队伍一路过盐渎、九江,直取唐子霖、顾远所在的扬州。
途中所经之地,大多忌惮他的威名,早早开门降迎,其中九江知县更是早就开了粮仓,为萧觉行军提供了人力和粮草便利。
仅有的几个铁打的保皇派闭门不出,被牙牙一道攀墙索跃进城中,又在萧觉手下如狼似虎的军士手中成了阶下囚。
这一路走来,远比他们最初预料的还要顺利不少。
直到大军行至扬州城外。
扬州扼守水运要冲,水系纵横交错,以水险阻兵颇为便利。
同时,作为献王府所在,城池多年层层加固,堪称水火不侵。
提前到达的孙家军与张安中的人手,已经与扬州城内彼此试探着交手了数次。
战况只能说各有胜负,甚至孙建安还折损了十来个人手。
萧觉等抵达城外三十里处的营地时,今日攻城的张安中刚吃了一场败仗,灰头土脸骂骂咧咧地下了马。
他得知将军和夫人终于到了,顿时大喜过望。
一个翻身,又爬上了呼哧喘气的战马,蓬头垢面的张副将,就这么赶在所有人前面,撒着欢冲到了路口迎接萧觉等人。
孙建安身形不比张安中灵活,更不如他年轻反应迅速,只能在萧觉进营后表现殷勤,招呼着营中设宴,为众人洗尘。
不管是张安中的欢呼,还是孙建安的讨好,萧觉始终沉稳,并不见喜怒。
他婉言谢绝了设宴的计划,与二人互通了这几日的战况,当即决定在主帐内召集众将领,互通情报的同时,也将研究破城之法。
张安中到的最早,便由他先介绍此处地险。
“那些龟儿子的船大的很,一撞上来我们的就要翻。”
“本来还想着这些水道纵横,应该很容易就潜入城中,可探子发现扬州城大大小小水道都有水军把守,那船有这么老大,跟一座高塔似的,实在是过不去。”
张安中手舞足蹈比划着那些战船到底有多高大,比划得上了头还想拉萧觉的手给他画分布路线,被站在萧觉身后的牙牙冷冷看了一眼,一下就怂了。
“就……这么横三竖四,共七条水道,我,我都派人探过了。”
束着手,声音低了八度,把情况快速汇报完,张安中赶紧双腿并拢,深深弯腰行了个礼,又腰背挺直坐回座位。
孙建安是不知道张安中为何那么怕将军的亲卫。
但话又说回来,当日刺杀保护萧觉时,这个亲卫武功之高强,反应之迅捷实在是孙建安生平仅见。
他对这样的高手还是敬畏的。
所以禀报情况之前,除了向萧觉行礼,他给这个杀神一样的亲卫也拱手鞠了一躬。
随后,他才开始细说他到达扬州之后发现的情况。
比起岭南出身、活不下去才拉了个草台班子造反的泥腿子张安中,孙家的车马船只都是精心打造的,比起扬州军备也不差。
但他手下的人大多是乡勇出身,打架可以,打仗够呛。
“我们的船倒是没问题,但是一交手就被压着打。”
“他们以小队合作,三四个人围攻一人,每每都能得手。”
所以走水路的法子,他们两支军队试过之后,竟然没有一个能走通。
牙牙听得入神,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句。
“你们一个有船,一个有人,为何不一起试试?”
就非得兵分两路,轮着被人家扬州守军抡吗?
张安中见她发问,连忙一指孙建安把责任往外推。
“孙老手下的人只听他的指挥,实在不习惯和别人合作,我此前也曾提出建议,被孙老否决了。”
孙建安这些日子和张安中相处还算不错,不曾想这家伙关键时刻骨头这么软,一点担当义气都没有,开口就把锅往自己头上丢。
不过,这亲卫的声音,怎么娇柔婉转仿佛女儿家?
不应该吧。
萧觉不近女色、一心守国的故事市井之中小儿皆知,他也和不少朝中之人偷偷打听过,都说萧觉跟和尚似的。
就是因此,他当初投诚的时候才以金银为礼,没有送美人的。
这样的萧将军,能在出征的时候,身边带个漂亮姑娘?
而且女人能有那么好的身手吗?
千红门的那些婆娘都是靠蛊和毒这种邪门歪道闯出的名号。
盛朝这些年,以武功扬名的女子唯有一个刺客狼牙而已。
总不可能这个漂亮的年轻人就是狼牙吧?
孙建安心中惊疑不定,但在营帐内众人的注目下,却不得不开口解释。
“实在是有前车之鉴。”
“之前林家和樊移山也合作过,两支队伍一块行军,彼此闹了不少官司,闹到最后比起联军,倒像是仇人更多。”
“后来……”
说到此处,他话音一顿。
后来的事,没有人比营帐内的众人更清楚了。
那林、樊联军,可不就被牙牙的一把大火给全烧光了吗?
萧觉看他一张胖脸憋的紫红,讷讷不能语,便开口替他解了围。
“军队要令行禁止,本就需要长时间磨合训练,你们两队人马此前不曾合作过,彼此习性和擅长之事各不相通,贸然合作本就不易,孙老的顾忌有道理。”
“扬州水道是入城逃不开的一环,此前我决意出兵就早有预料。”
“张文远早年便是水军出身,这次我会让他带队处理水道。”
“现在我们讨论一下四方城门的布防。”
在他的把控之下,讨论有条不紊逐项推进。
“据水之险并非万全,世上善凫水之人千千万万,再不济还能借舟船之便。”
“扬州至今未得朝廷支援,城中粮食再是富足,也撑不过时间。”
“如此种种,皆是有利于我,诸位只管放心对敌,此行必能马到功成。”
一席话说得在场众人心潮澎湃,齐齐大声应是。
当晚云谦等人便夤夜行军,来到扬州城外十里处结营布阵。
萧觉与文若研究探子传回的扬州城内布防图,讨论到子时方回休息的帐中。
他进了帐,便转头去牵牙牙的手。
“困不困?刚刚我看你偷偷揉了好几次眼睛。”
牙牙倒是不困,她当年搞刺杀的时候,多的是时候三五天不合眼。
她单纯就是看那张布防图看得眼花了。
直到现在,她都很钦佩萧觉、文若他们能对着巴掌大小、横平竖直几道抽象线条的密信,生生讨论了两三个时辰。
这份毅力,怪不得萧家军能常胜不败,成为大盛朝百姓心中的黄金军队呢!
“还好,有一点点困。”
“嗯,那我们睡吧。”
说是要睡了,可萧觉去帮牙牙拧毛巾擦脸的时候,却倒着倒着水,就发起了呆。
连水满到溢出了铜盆,他都没发现。
牙牙拉了他一把,救了他那身衣裳,免去其大半夜被水溅湿的厄运。
“你怎么了?心事重重的。”
“是担心扬州攻城不顺利?”
“放心吧,倘若那城门攻不破,我就飞进城内,把守城的将领给宰了,再杀到献王府里废了唐子霖他们……”
萧觉把毛巾拧干,给牙牙白嫩的小脸擦了擦,又帮喊打喊杀的小姑娘擦了擦脖颈。
“扬州城已是瓮中之物,我不担心。”
“我担心的是千红门,文和传来消息,千红门最近大批弟子逃出门中,门内似乎是出了变故。这些弟子不少直接进了反军和各大豪强的势力里,我担心江南怕是又要有大乱子了。”
呃……
牙牙伸出去让他帮忙擦的右手,抬到一半就僵住了。
她想起被她赶回去取圣果和心法的莹夫人,有些心虚。
这……
这应该跟她给莹夫人喂的毒,没关系吧?
莹夫人倒行逆施,弟子逃跑肯定是她不做人的结果,和自己必不可能有关系!
牙牙在心里默默哄好自己,继续把爪子伸出去让夫君擦。
“没事,我能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