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城外的官道,在深秋的寒意中显得格外萧条。
枯萎的杂草在路旁瑟瑟发抖,光秃秃的枝桠如同鬼爪般伸向灰蒙蒙的天空。这条连接济南与周边县城、平日里车马络绎不绝的交通要道,今日却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死寂。
风声鹤唳,仿佛连鸟儿都预感到了即将到来的杀戮,躲藏了起来。
距离济南城西约三十里地,有一处地势险要的所在,名曰“黑风隘”。
这里是通往西山的必经之路,两侧山峦起伏,怪石嶙峋,中间一条狭窄的土路蜿蜒穿过,乃是自古以来土匪响马剪径劫道的理想场所。
此刻,在山隘两侧的密林和乱石后,正潜伏着数百双充满贪婪和杀气的眼睛。
黑风寨的大当家刘黑塔,一个满脸横肉、一道刀疤从左额划到右腮、身材魁梧如黑塔般的凶悍汉子,正趴在一块巨石后面,用一只单筒望远镜,焦躁地望着隘口东侧的道路尽头。
他身后,是他黑风寨几乎全部的家当,三百多名手持大刀、长矛、土枪,甚至还有几杆老套筒的土匪。
这些人个个面目狰狞,眼冒绿光,如同饿狼般等待着猎物上门。
“妈的!山本那个小鬼子说的运粮队,怎么还不来?别是耍老子吧?”刘黑塔吐了口唾沫,恶狠狠地骂道。
他身旁一个尖嘴猴腮的师爷连忙赔笑:“大当家放心,三井商会的人说了,消息绝对可靠!就是环宇洋行的运粮队,今天肯定从这儿过!车上全是白花花的大米白面!
还说护卫不多,就几十个扛枪的护院,都是样子货!只要咱们得手,十万现大洋!还有皇军提供的快枪!够咱们兄弟快活大半年的了!”
刘黑塔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贪婪之色更浓:“好!告诉弟兄们,都把招子放亮点!等车队进了埋伏圈,听我号令,一起杀出去!抢了粮食和银元,女人和家伙什也都别放过!
让环宇洋行和李星辰知道知道,在这济南地界,光有钱有枪不行,还得问问咱黑风寨的兄弟们答不答应!”
“吼!”周围的土匪们发出一阵压抑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摩拳擦掌,仿佛已经看到了金银财宝和粮食女人在向他们招手。
在他们有限的认知里,所谓的武装运粮,顶多就是几辆骡马大车,跟着几十个装备破烂、吓唬老百姓的护卫。凭借他们的人多势众和地利,拿下简直易如反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渐渐西斜,将山峦的影子拉得很长。就在刘黑塔等得快要失去耐心时,地面,突然传来了极其轻微、却富有节奏的震动!
“来了!大当家!有动静!”一个耳贴在地面上的土匪猛地抬起头,兴奋地低喊道。
所有土匪立刻屏住了呼吸,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眼神死死盯住隘口拐角处。
震动越来越明显,从最初的细微,逐渐变得沉闷、有力,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踏地而来!甚至连他们藏身的岩石都开始微微颤抖!这动静……似乎比预想中要大了不少?
刘黑塔皱起了眉头,心里闪过一丝不安,但很快被贪婪压了下去:“特么的,看来粮食不少!车子多!动静大点正常!都准备好!”
终于,在道路的尽头,扬起了漫天的尘土!紧接着,第一个庞然大物的轮廓,从隘口的拐角后,缓缓探了出来!
当看清那是什么东西的时候,所有埋伏在两侧山上的土匪,包括刘黑塔在内,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瞬间石化!
张大的嘴巴足以塞进一个鸡蛋,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茫然和……无法理解的恐惧!
那不是什么骡马大车!那是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甚至无法想象的钢铁巨兽!
涂着黄绿相间迷彩的庞大车身,棱角分明的炮塔,一根又粗又长的炮管高高扬起,宽大的金属履带沉重地碾压着地面,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是坦克!而且不止一辆!
一辆、两辆、三辆……十辆……二十辆……整整三十辆灰熊中型坦克,排成两列纵队,如同移动的钢铁城墙,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气势,缓缓驶入了黑风隘!
坦克的舱盖开着,头戴皮质坦克帽、戴着风镜的车长半身探出,冰冷的目光扫视着两侧的山坡,机枪手则操控着炮塔上的同轴机枪和车顶的高射机枪,黑洞洞的枪口随时可以喷出致命的火焰!
在坦克集群的后方和间隙,则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军用卡车和m3半履带装甲运兵车!
卡车上满载着用篷布盖得严严实实的物资,而装甲运兵车的车厢里,则坐满了头戴m1钢盔、身穿标准作战服、手持加兰德步枪或汤姆逊冲锋枪、面无表情的精锐士兵!
士兵们眼神锐利,浑身散发着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
这根本不是运粮队!这分明是一支武装到牙齿、准备进行正规战的机械化步兵战斗群!
山本口中的“几十个护院”,变成了数千名精锐士兵和三十辆钢铁战车!
“坦……坦克!好多坦克!”一个土匪终于从极度的恐惧中回过神来,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裤裆瞬间湿了一片!
“妈呀!是兵!是正规军!我们中计了!”另一个土匪丢掉武器,连滚带爬地就想往后跑。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土匪群中炸开!刚才还杀气腾腾的乌合之众,此刻彻底乱了套,哭爹喊娘,抱头鼠窜!
刘黑塔也吓傻了,大脑一片空白。他打过官兵,劫过富户,甚至和少量日军交过手,但何曾见过这等阵仗?这完全是超越了他认知维度的力量!
看着那如同洪荒巨兽般缓缓逼近的坦克集群,他仿佛听到了死神逼近的脚步声!
“大……大当家!怎么办?打不打?”师爷面无人色,牙齿打颤地问道。
“打?打个屁!快跑!”刘黑塔终于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转身就想往山林深处逃窜!
然而,已经太晚了!
坦克集群似乎早就发现了他们的埋伏。只见领头的一辆坦克炮塔微微转动,车顶的扩音器里传出一个冰冷、带着戏谑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宣告,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山谷:
“黑风寨的蠢货们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下武器,双手抱头,下山投降!现在投降,还能赶上吃我们送的牢饭!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这声音如同最后的通牒,击垮了土匪们最后一丝抵抗的意志。
但也有一些亡命之徒,在极度恐惧下失去了理智,或者妄图凭借地利负隅顽抗。几个躲在石头后面的土匪,颤抖着举起手中的老套筒,对着领头的坦克胡乱开了一枪!
“砰!”子弹打在坦克前装甲上,只溅起一点火星,连个白印都没留下。
这声枪响,如同捅了马蜂窝!
“哒哒哒哒——!”
坦克上的车载机枪和伴随步兵的轻机枪、冲锋枪瞬间开火!密集的弹雨如同狂风暴雨般扫向土匪藏身的区域!不是漫无目的的扫射,而是精准的点射和压制射击!
“啊!”
“我的腿!”
“救命啊!”
惨叫声顿时响成一片!土匪们简陋的掩体在重机枪子弹面前如同纸糊,瞬间被撕碎!试图逃跑的土匪被精准的子弹从背后撂倒!整个黑风隘瞬间化作了屠宰场!
坦克甚至没有动用主炮,仅仅依靠机枪火力,就形成了绝对的碾压!履带轰鸣,继续稳步前进,对于挡在路上的土匪尸体和障碍,直接无情地碾过!钢铁洪流所过之处,一片狼藉,抵抗者化为齑粉!
战斗仅仅持续了不到十分钟就结束了。三百多名土匪,死伤过半,剩下的全部魂飞魄散,跪地投降,哭喊着饶命。
黑风寨大当家刘黑塔,试图骑马逃跑,被一辆坦克追上,机枪子弹将他和他的坐骑一起打成了筛子,横尸当场。
整个过程中,运粮车队甚至没有停下脚步,坦克和装甲车保持着警戒队形,匀速通过了黑风隘,仿佛只是随手碾死了一群碍事的蚂蚁。
士兵们动作熟练地收押俘虏,打扫战场,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高效而冷酷。
在车队中部的一辆m3半履带装甲指挥车上,《申报》战地记者萧舒雅紧紧抓着扶手,脸色因颠簸和激动而泛红。
她脖子上挂着的相机快门声几乎没停过,忠实地记录下了这碾压性的一幕——坦克冷酷前进、土匪绝望溃逃、士兵精准射击、以及战后那如同地狱般的场景。
她的心脏狂跳不止,既有对战争的恐惧,更有一种见证历史的激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
这根本不是战斗,这是一场钢铁对血肉的审判!她从未见过如此高效、如此冷酷、又如此强大的军事力量!
她对指挥这支力量的李星辰,充满了无比的好奇和一种近乎崇拜的探知欲。
战斗结束的消息,通过车载电台,第一时间传回了环宇洋行地下指挥中心。
李星辰正在听取关于天津分行进展的汇报,听到“山猫”的汇报,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对着话筒平静地说了一句:“知道了。清理干净,别耽误了送粮时间。”
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对他而言,剿灭一股土匪,确实和清扫门前的落叶没什么区别。
这种举重若轻的态度,让一旁的凌雨辰和苏映雪相视一笑,心中充满了安心与自豪。
当满载粮食的车队浩浩荡荡、毫发无伤地抵达目的地平抑粮价时,山本一郎还在济南城内的三井商社办公室里,焦急地等待着“好消息”。
他想象着运粮队被劫、粮食被烧、李星辰气急败坏的场面,脸上不由露出得意的狞笑。
然而,他等来的不是捷报,而是一份刚刚加急印刷出来的《华北日报》号外!
头版头条,用触目惊心的黑色大字标题写着:《钢铁洪流碾碎阴谋,黑风悍匪全军覆没!》下方配着萧舒雅拍摄的清晰照片,坦克集群通过隘口、土匪溃逃、刘黑塔毙命的特写!
山本一郎一把抢过报纸,只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然后转为难以置信的扭曲!他双手剧烈颤抖,报纸飘落在地,他踉跄着后退几步,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不可能……这不可能……坦克……那么多坦克……李星辰……他到底是什么人?!”他语无伦次地嘶吼着,巨大的恐惧和挫败感几乎将他吞噬。
他不仅没能破坏李星辰的运粮计划,反而赔上了重金雇佣的土匪,更是让李星辰的武力威慑力通过报纸传遍了整个华北!他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与此同时,对俘虏的突击审讯也有了结果。赵大海亲自审讯了黑风寨的二当家,一个吓破了胆的瘦小男人。在“热情招呼”下,他不仅交代了山本一郎雇佣他们的事实,还吐出了一个更恶毒的计划:
“山本……山本还让我们……等城里乱起来,就……就趁乱攻打西门,里应外合……”
“城里乱起来?怎么乱?”赵大海逼问。
“他……他说……会派人……在……在城里几处粮店和……和烟花厂放火……制造大乱子……嫁祸给环宇洋行……”
赵大海眼神一冷,立刻将情报汇报给李星辰。
李星辰闻言,眼中寒光一闪:“狗急跳墙了?想玩火?好,我就让他玩火自焚!雨辰,立刻全城秘密布控,重点监控三井商社名下的产业和可疑人员!
映雪,加强洋行和粮店的守卫,特别是消防!我要让他派出来的人,有来无回!”
就在李星辰紧锣密鼓地布置应对山本下一步阴谋时,萧舒雅带着冲洗好的照片和连夜赶稿的新闻稿,来到了环宇洋行,请求采访李星辰。
在简洁却充满力量的会客室里,李星辰接见了这位勇敢的战地记者。
萧舒雅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年轻、沉稳、眉宇间带着淡淡倦意却目光如炬的男子,心情有些激动。
她递上报纸和照片:“李司令,您的部队……令人震撼。这是我见过最……高效的军事行动。”
李星辰扫了一眼报纸上那极具冲击力的照片,淡淡一笑:“保境安民,分内之事。萧记者辛苦了,前线危险,下次如果有机会,可以给你安排一个更安全的视角,比如……坐直升机航拍,视野更好。”
直升机?萧舒雅愣了一下,这个词对她来说还很陌生,但她能感受到对方话语中那份强大的自信和掌控力。她更加坚定了要深入了解这个神秘指挥官的想法。
随着萧舒雅那篇图文并茂、细节详实、极富感染力的战地报道通过《申报》发行到全国各地,“环宇护卫队”,真正进入了各方势力的视野。
不再是局限于济南的地方势力,而是被视为一支可能改变华北乃至更广范围力量对比的新兴军事力量。
惊叹、猜忌、拉拢、警惕……各种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
武力威慑失败,阴谋泄露,山本一郎陷入了彻底的疯狂和绝望。他知道,常规手段已经无法对付李星辰了。他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叫来了他最忠心、也是最残忍的死士头目。
“李星辰!这是你逼我的!”山本一郎面容扭曲,嘶哑着低吼,“去!把我们最后的那批炸药带上!目标,城西漕运码头的那座铁路桥!给我炸了它!
我要切断他的运输线!让所有人都知道,跟我三井商社作对的下场!记住,做得干净点,要让人以为是……是环宇洋行内部倾轧,或者是乱兵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