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天鉴最深处的天牢。
这里阴冷潮湿,空气里弥漫着腐朽与绝望的气息,仿佛能将活人骨头里的热气都一并抽干。
关押在此的,无一不是穷凶极恶之辈,或是牵扯到惊天大案的关键人物。
陈十三一袭崭新的紫衣,径直走到了天牢最深处。
他挥退了狱卒,亲自用钥匙打开了那扇沉重的牢门。
牢房内,一道火红色的身影临窗而坐,背影婀娜,与这灰暗的环境格格不入。
听到动静,她缓缓回头。
正是风满楼老板娘,李萍儿。
她已换回那身熟悉的火红色长裙,那张妩媚入骨的脸上,看不出半点阶下囚的狼狈,反而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
“陈大人。”
她嗓音带着一丝特有的沙哑和魅惑,视线在陈十三身上上下打量。
“哦不,现在该叫陈紫衣了。”
李萍儿眼波流转,轻笑起来:“这身紫衣,可比你那身青衣好看多了。”
陈十三看着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他走上前,亲自用钥匙打开了她手脚上的镣铐。
“别贫了,案子了了,可以走了。”
他一边解着锁链,一边嘴上不饶人。
“风满楼的床又软又香,总好过这冷冰冰的石头地。再说了,你这老板娘不在,我上哪儿听曲儿去?”
这番话,说得亲近而自然。
仿佛他们不是在阴森的天牢,而是在陈留县的某个酒馆里斗嘴。
“哐当!”
镣铐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李萍儿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手腕,缓缓站起身,走到了陈十三面前。
她吐气如兰,气息轻轻拂过陈十三的耳畔。
“那小女子可得多谢陈大人搭救之恩了。”
“只是不知,这份恩情,小女子该如何报答?”
她伸出纤纤玉指,状似无意地拂去他肩头的一点灰尘,指尖却若有若无地划过他的脖颈。
“以身相许,怕是便宜了大人你。”
陈十三身子微微一僵,随即苦笑道:“行了,别闹了,你的恩我可还不起。”
“赶紧走吧,这鬼地方,难道你还想多住几天?”
他率先转身带路。
李萍儿看着他那在紫衣衬托下显得格外可靠的背影,眼波流转,嘴角那抹妩媚的笑意里,多了一分真切的暖意。
……
离开天牢,陈十三没有直接送李萍儿回风满楼,而是绕到了另一处监区。
这里比刚才的天牢要干净许多,空气中甚至还点着安神的檀香。
在一间牢房外,陈十三停下了脚步。
牢内,一道白色的身影静静盘坐,三千银发如月光瀑布般垂落。
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也美得不似凡人。
正是亡国帝姬,夜玲珑。
似乎是察觉到了来人,夜玲珑缓缓转过身。
那双银色的瞳孔里,没有了之前的疯魔与怨毒,只剩下如古井般深沉的平静。
“我来,是为道谢。”
陈十三隔着牢门,沉声说道。
若非她提供的“鬼手罗生”这条线索,他不可能这么快破局。
夜玲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那张绝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
“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陈十三见她不语,也不在意,郑重地补充了一句。
说完,他便准备转身离开。
“今天……”
一直沉默的夜玲珑,忽然开口了。
她的声音清冷,却如珠玉落盘,异常悦耳。
“外面,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吗?”
陈十三脚步一顿。
他想了想,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有趣的事?那可太多了。”
“比如,有个傻子,为了圆一个谎,差点被自己的上司天天按在地上打。”
夜玲珑那双死寂的银色眸子里,似乎泛起了一丝极淡的、名为“好奇”的涟漪。
陈十三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冲她挥了挥手。
“明天再讲给你听。”
……
接下来的几天,陈十三彻底沉寂了下来。
他没有急着去行使紫衣巡察使的权力,而是将自己关在巡天鉴分的独立小院里,专心致志地做一件事。
巩固境界。
《九阳神功》的内力,浑厚、绵长、生生不息。
他一遍又一遍地运转着心法,将那股磅礴的九阳真气,与自己重塑后的经脉、血肉、骨骼,进行最深度的磨合。
三境巅峰的修为,在他的刻意打磨下,变得愈发圆融,内敛。
那股仿佛能焚山煮海的力量,被他一丝不苟地收束于丹田气海之中,不再有半分外泄。
如今的他,看上去就像一个气血旺盛些的普通青年。
再无当日破关而出时的惊天锋芒。
这日午后,陈十三正坐在班房的书案前,享受着难得的清闲。
墨小小送来了一封家书。
信封上,是妹妹陈念之那熟悉的、娟秀中带着一丝俏皮的字迹。
他拆开信,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温暖的笑意。
信上的内容,让他仿佛看到了家中的景象。
父亲辞去了县衙的差事,每日养花弄草,练习那手并不算好的书法。
母亲依旧念叨着他,变着法子给父亲做好吃的。
信的后半段,画风一转。
妹妹用一种近乎炫耀的语气,描述着“若之轩”的火爆生意,字里行间仿佛都闪烁着银子叮当作响的声音。
信的末尾,这丫头终于图穷匕见。
“哥,店里的诗就那么几首,客人们都听腻啦!你什么时候再写几首惊天动地的大作寄回来呀?不然,妹妹的生意,可就做不下去啦……”
信纸的角落,还用炭笔画了一个双手合十、眼泪汪汪的小人儿。
陈十三放下信,哭笑不得地揉了揉眉心。
我把你当妹妹,你把我当人形印钞机啊!
笑骂归笑骂,一股强烈的思念却涌上心头。
想念父亲的唠叨,想念母亲的饭菜,也想念那个把自己当摇钱树的宝贝妹妹。
要不……把他们都接到京城来?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便被他自己狠狠掐灭了。
不行。
京城这潭水太深,镇远侯这头饿狼还虎视眈眈。
更何况,母亲王桂芬的身份,始终是个谜。能让她甘愿在一个小县城隐姓埋名二十年,她所牵扯的因果,恐怕大到难以想象。
说到底,还是自己不够强。
不够强到,能将所有的风雨,都为他们挡在身外。
陈十三缓缓握紧了拳头,眸光变得无比坚定。
就在这时——
“轰——!!!”
一声怒吼,毫无征兆地在整个巡天鉴上空炸响!
那声音并非单纯的吼叫,而是裹挟着一股蛮横霸道、不讲道理的狂暴真气!
恐怖的声浪化作实质的冲击波,横扫而过!
陈十三班房的书案竟隐隐晃动了起来。
紧接着,那霸道无匹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新来的那个叫陈十三的紫衣!”
“给老子滚出来!”
“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