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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李厂长办公室出来,陈醒并未感到丝毫轻松。厂领导的支持,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暂时稳住船身的压舱石,至关重要,但这块石头能压多久,能否抵得住来自区里某些人暗中推动的风浪,仍是未知数。他深知,官方层面的博弈需要时间和耐心,而在这期间,服务社绝不能坐以待毙,任由污名发酵,必须主动出击,在另一个看不见硝烟的战场上——舆论场上,夺回主动权。

他没有返回那片被愁云惨雾笼罩的四合院,而是直接让人去叫来了惊魂未定、正躲在家里如同热锅上蚂蚁的许大茂。许大茂一听陈醒召见,心里七上八下,以为是秋后算账,一路忐忑不安地小跑过来,脸上堆着谄媚又惶恐的笑容。

陈醒在一间暂时借用的、空置的厂办小会议室里见他,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寒暄。

“大茂哥,”陈醒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许大茂脸上,那目光似乎能穿透他内心的慌乱,“现在,到了你那个‘宣传拓展部’真正发挥作用、力挽狂澜的时候了。”

许大茂先是一愣,随即精神猛地一振,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之前因为动摇和试图甩锅的言论,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面,正急于寻找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来挽回形象和陈醒的信任。他连忙凑近几步,腰杆都不自觉地挺直了些,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赌咒发誓的急切:“社长!您……您尽管吩咐!需要我许大茂做什么?我这回绝对不含糊,保证指哪打哪,绝无二话!”他拍着胸脯,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要是再掉链子,我……我许大茂就不是人养的!”

陈醒微微抬手,止住了他过于激动的表态,语气依旧沉稳:“调查组走的是上层路线,依靠的是行政权力,扣的是吓人的大帽子。那我们就换个打法,走群众路线,依靠的是人心向背,争的是公理人情。硬碰硬我们碰不过,但我们可以让所有人都看清楚,我们‘醒桦服务社’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集体。”

许大茂眨巴着眼睛,脑子飞快地转动着,他似乎摸到了一点门道,但又不太清晰。

陈醒继续部署,思路清晰得如同在绘制一张作战地图:“你笔头子还算利索,在厂里、街道上人头也熟,三教九流都能搭上话。这就是你现在的优势。”他顿了顿,具体指示道,“你不要直接去跟人硬邦邦地辩驳,说我们多冤枉,那样反而显得我们心虚,落了下乘。你要换个角度,用一种更巧妙的方式。”

“你去找于莉,把服务社成立以来所有的相关数据、典型事例都梳理出来。然后,你用你的方式,把我们服务社成立以来,实实在在解决了多少户职工家属的就业问题——重点提那些像秦淮茹、后院老刘家闺女那样,原来生活特别困难,现在能自食其力甚至改善家庭状况的典型;我们按时足额给厂里上交了多少管理费,支援了厂里的公共建设;我们生产的台灯、收音机,丰富了多少工友的业余文化生活,让他们下班后有了精神寄托;还有,我们的产品在外面多么受欢迎,甚至成了紧俏货,给咱们红星轧钢厂挣了多大的脸面……把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成绩和贡献,写成一份……嗯,不要像正式公文那样刻板,就写成一份生动的、带着感情色彩的‘情况汇报’,或者说是‘事迹介绍’。”

陈醒特别强调,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关键在于传播方式。不要正式发文,不要开大会宣讲。就用那种工友之间聊天、街坊邻里拉家常、在供销社买东西时随口议论的方式,发动你那些‘消息灵通’、善于交际的朋友们,在工人食堂、在澡堂子、在车间休息的角落、在街道居委会门口、在菜市场……在所有人们聚集、闲聊的地方,‘不经意’地、你一言我一语地把这些内容透露出去。语气要自然,要带着肯定和赞许,甚至是一点为我们抱不平的情绪。核心目的只有一个:要让轧钢厂内外、街道上下的所有人,在茶余饭后的闲聊中,逐渐形成一个共识——‘醒桦服务社’不是挖社会主义墙角的蛀虫,而是真真切切能给大伙儿带来实惠、给厂里争光添彩的‘自己人’!是有人眼红陷害!”

许大茂是何等精明剔透、善于钻营的人物,陈醒这番话,如同在他脑子里点亮了一盏明灯。他瞬间就明白了,这是要避开官方的锋芒,发动一场民间的舆论战,用口碑和人心来对抗权力的打压!这不正是他最擅长的事情吗?搞关系,散消息,制造舆论……以前他或许用来谋点私利,搬弄点是非,但这次,是为了服务社的生死存亡,也是为了他自己的前途!

他脸上瞬间焕发出一种找到用武之地的光彩,刚才的惶恐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委以重任的兴奋和跃跃欲试。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都洪亮了几分:“高!社长,您这招实在是高!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论散布消息……啊不,是进行正面宣传、引导舆论,我许大茂在这一片儿还真没服过谁!您放心,我保证把这事儿办得漂漂亮亮,说得有鼻子有眼,情真意切,既不让上头抓住把柄,又能让所有人都听进心里去!我这就去找于莉拿材料,连夜就把稿子弄出来!”

接下来的两天,就在区工商局调查组进驻轧钢厂招待所,关起门来埋头翻查那一箱箱账本和单据的时候,一股看似无形、实则力量巨大的潜流,开始在红星轧钢厂的各个角落以及周边的家属院、街道社区悄然涌动、蔓延。许大茂充分发挥了他那“消息灵通人士”和“民间宣传家”的特长,他不仅自己亲自出马,更发动了平时跟他一起倒腾票证、消息灵通的几个“哥们”,以及一些在服务社受益、心存感激的职工家属,形成了一个看不见的“宣传网络”。

中午的职工食堂,人声鼎沸。几个工友围坐一桌,一边扒拉着饭盒里的白菜粉条,一边低声交谈:

“哎,你们听说了吗?就钳工车间那个秦淮茹,以前多难啊,男人走得早,一个人拉扯仨孩子还有个婆婆,饭都吃不饱。现在在服务社,听说这个月都能攒下钱,给她婆婆买那贵点的止疼药了!脸上都有笑模样了!”

“可不是嘛!还有后院老刘家那二闺女,高中毕业没工作,在家待了两年,性子都待闷了。要不是服务社收下她,现在还在家吃闲饭,看爹妈脸色呢!现在多好,自己能挣钱了,人也开朗了!”

“我听说啊,人家服务社用的那些材料,都是厂里当废料处理的边角料,人家是花了真金白银买的!而且每个月还按时给厂里交管理费呢!这哪是什么侵占国家财产?这分明是变废为宝,给国家创收,给咱们工人谋福利啊!”

街道居委会门口,几个戴着红袖标的大妈一边摘着菜,一边唠着家常,话题也不知不觉拐到了服务社上:

“要我说啊,‘醒桦社’那帮年轻人,是真不容易!没靠国家分配,自己硬是闯出一条路来,还知道帮衬院里院外的困难户,多有出息!”

“他们家那台灯是真好啊!我闺女买了一盏,晚上一边织毛衣一边听着匣子里的戏文,不知道多惬意!比那光秃秃的灯泡强多了!”

“我咋听说,是有人眼红他们生意好,故意使坏,去上面告黑状呢?这可太不地道了!见不得别人好是怎么的?”

甚至,有一些曾直接或间接受过服务社帮助的职工家属,或是单纯觉得服务社产品好、为人实在的普通群众,内心的不平之气被这股舆论点燃,开始自发地行动起来。他们三三两两,或是独自一人,找到调查组临时设在区工商局的接待窗口,情绪有些激动地为服务社辩解、陈情:

“领导!你们可得深入调查,明察秋毫啊!陈醒社长、于莉经理他们都是实在人,是好人!没有他们拉一把,我们家这日子还不知道有多难熬呢!”

“说他们投机倒把?他们一不偷二不抢,全靠自己的手艺和汗水吃饭,生产的东西又好用又实惠,丰富了咱们老百姓的生活,这怎么就不行了?难道非要大家伙儿都穷呵呵的,一起吃大锅饭才行?”

“领导,可不能冤枉好人啊!得听听我们老百姓的声音!”

这些来自基层的、朴素的、带着烟火气的声援和议论,虽然无法像红头文件那样直接改变调查组的决定,却如同涓涓细流,汇聚成一股强大的、无形的民意压力和舆论氛围。它开始悄无声息地扭转着局面:原本一些不明真相、被“投机倒把”、“侵吞国资”等大帽子吓住、跟着怀疑和质疑的人,在听到这些具体而微、感同身受的事例后,开始冷静下来,重新思考,态度逐渐转变;而那些原本就幸灾乐祸、躲在暗处看笑话的人,感受到这股逐渐壮大的支持服务社的声浪,也不得不收敛了许多,声音小了下去,不敢再明目张胆地煽风点火。

就连身处风暴眼、原本自以为掌控一切的调查组孙科长,也明显感觉到了周围氛围的微妙变化。他走出招待所,去厂办沟通或是去食堂吃饭时,遇到的轧钢厂工人,投向他的不再是过去那种对“上级领导”的好奇或敬畏目光,而是一种无声的、带着审视、疏离甚至隐隐压力的冷漠。去区里办事,也能听到一些窃窃私语飘进耳朵。他开始意识到,这个“醒桦服务社”远比他想象的要根基深厚,那个年轻的负责人陈醒,手段也比他预料的更为老练和难缠。舆论,这柄看不见却锋利无比的软刀子,开始在无声无息中,悄然调转了方向,将那冰冷的刀锋,抵向了原本自以为是的执刀者。这场危机,远未结束,反而因为民意的觉醒,进入了一个更加复杂、更加考验智慧和定力的新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