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官员都深深地低着头，恨不得将脑袋埋进胸口里，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就在这几乎凝固的空气中，邱荣颤巍巍地从队列中走了出来。
一瞬间，无数道目光聚焦在邱荣身上，紧张得几乎凝滞。
这位老大人，还要做什么？
邱荣走到大殿中央，对着高台之上的宁桓，深深一躬到底。
“老臣，有罪。”
他抬起头，苍老的脸上写满了愧色与后怕。
“老臣此前只看到了刀兵之险，却未看清内患之毒。”
“若非殿下今日以雷霆手段，揪出这些藏于朝堂之上的国贼，一旦辽东战事开启，他们必在背后捅刀，其后果，不堪设想！”
“殿下攘外安内，双管齐下，实乃我大炎之幸，万民之福！”
这番话，字字发自肺腑。
宁桓看向邱荣，神色终于缓和了些许，对他微微颔首。
能在此刻站出来，承认自己的短视，并点明核心，这位老臣，尚有可用之处。
“邱爱卿平身。”
宁桓的声音再次响彻大殿，这一次，是说给所有中立派官员听的。
“女真之患，非一日之寒。”
“他们年年劫掠，岁岁屠戮，我大炎边境的百姓，早已流尽了血泪，断尽了筋骨。”
“以前，是他们攻，我们守，处处被动。”
“从今天起，攻守易型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意志。
“孤就是要告诉他们，也告诉你们所有人，犯我大炎者，虽远必诛！”
“若不趁此机会，一战打残女真，让他们百年不敢南下牧马，朝堂上这些前太子余孽，迟早会勾结外敌，引狼入室，到那时，才是真正的国之将倾！”
一番话，掷地有声，彻底击碎了百官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与疑虑。
抗击女真与清除余孽，这两件事，如车之两轮，鸟之双翼，缺一不可。
宁桓的目光扫视全场，再次加了一剂猛药。
“寇可往，我亦可往！”
“孤不仅要打，还要将战火，烧到他们的草原上去！”
他话锋一转。
声音里的温度，骤然褪去，只剩下森寒的杀意。
“传孤太子令！”
“命锦衣卫、罗网，即刻起，密切监视所有与前太子党羽有旧的官员、勋贵，包括荣国府在内！”
“荣国府”三个字一出，几名勋贵大臣的身体，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摇晃。
“一旦发现有任何勾结余孽，或是与外敌私通的迹象，立即抓捕，无需上报！”
宁桓的声音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最后八个字，不再是命令，而是审判。
它彻底堵死了所有余孽的后路，也斩断了任何人想要在暗中滋生事端的念头。
朝堂之上，再无人敢有异议。
这时，户部尚书林如海带着几名官员快步出列。
“启禀殿下。”
林如海躬身行礼，神情前所未有的振奋。
“户部之中三名前太子余党，现已全部拿下，账目正在清查！”
他递上一本奏折，声音洪亮如钟。
“臣已与两位侍郎制定了辽东镇后勤筹备计划！”
“其一，可动用此次查抄前太子党所得的赃银三百余万两，粮草二十万石，作为第一批军需！”
“其二，臣已派人前往京郊皇庄，调拨粮草，预计三日内便可运抵京仓！”
“臣向殿下保证，十日之内，户部必能凑齐辽东镇将士三个月的军需用度，绝不拖延一日！”
林如海话音刚落，兵部大臣也立刻出列。
“启禀殿下，兵部早已整备好一批军械，足够装备五万大军，五日之内，便可运抵辽东镇！”
一文一武，两部重臣，配合得天衣无缝。
百官们看着这一幕，心头涌起的已不再是震撼，而是一种深深的敬畏。
曾几何时，朝堂之上，各部之间互相推诿扯皮，一件小事都要议上十天半月。
可现在，太子殿下只是斩了十几颗人头，整个大炎中枢的运转效率，便提升了何止十倍！
文武百官们，再看向高坐于上的那道身影，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他们看到的，不再是一个初掌权柄的太子。
而是一尊真正执掌生杀大权，言出法随的君王！
他手握玄甲军，掌控锦衣卫，背后还有陈庆之的七千白袍。
如今，他又以雷霆之势清扫朝堂，将攘外安内的大义，牢牢攥在手中。
军权、政权、民心。
三者归一。
大炎的朝局，在今日，此刻，已然被他彻底掌控。
再无人敢有任何异议。
所有官员，包括邱荣、林如海在内，齐刷刷地躬身下拜，那整齐划一的动作，带着一种发自灵魂的臣服。
山呼之声，响彻金銮殿。
“臣等，遵太子令！”
早朝落幕。
百官如蒙大赦般退去，金銮殿内恢复了空旷的寂静。
殿角，一名垂首敛目、看似毫不起眼的小太监，用袖口悄悄拭去额角的冷汗。
他将刚刚在殿上记录下的每一个字，重新誊抄在一卷竹简上。
尤其是太子殿下那几句裹挟着血与火的宣言，他力求一字不差。
写完最后一笔，他不敢有丝毫耽搁，揣着温热的竹简，快步走出大殿。
他没有去司礼监，也未曾走向内阁。
而是穿过重重宫门，七拐八绕，来到了一处偏僻宫墙的死角下。
那里，一个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密探，早已如雕塑般等候在阴影中。
小太监不敢抬头，双手恭敬地将竹简奉上。
密探接过，看也未看，身形一晃，便彻底融入了宫墙的阴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一个时辰后。
圣都城内，最大的瓦舍“广乐楼”中，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说书先生将醒木猛地一拍，声音盖过了满堂嘈杂。
“各位看官，且听我细说！今日金銮殿上，咱太子殿下，龙威天降！”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那些弹劾陈庆之将军的御史言官，你们猜怎么着？”
“他们竟敢说，女真人也是人，陈将军杀俘不详，有伤天和！”
话音未落，一言激起千层浪，茶馆内登时鼎沸。
“放他娘的狗屁！”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蒲扇般的大手一拍桌子，震得茶碗里的茶水都泼了出来。
“那帮畜生屠我边关百姓的时候，怎么不见这帮狗官说一句‘有伤天和’？”
“我三叔一家老小，七口人！就死在女真的屠刀下，连个全尸都没有！这帮读圣贤书的，居然帮着畜生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