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文武,从公卿到末吏,脑中一片空白。
一个闻所未闻的白丁,骤登天下兵马之巅,统帅百万之众?
这不是取乱之道,这是在引火烧身!
“陛下!万万不可啊!”
张承业再也撑不住了,涕泪横流地扑倒在地。
“将百万兵权集于一人之手,若其稍有异心,则京畿危矣!社稷危矣啊!”
这一次,附和之声,响彻大殿。
就连一直沉默的内阁首辅杨士荣,那张老脸也绷不住了,躬身出列。
“陛下,张尚书所言,乃金玉良言。”
“兵权乃国之重器,不可轻授。”
“况且,这位韩信大元帅……臣等孤陋,实未听闻此等神人。”
他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这韩信,是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宁桓俯视着下方一张张惊恐、惶惑的脸,神色依旧。
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诸卿,稍安。”
他抬了抬手,声音不大,却有一种让人不得不静下来的威严。
“朕所言‘近卫’,是近侍之‘近’,非禁军之‘禁’。”
“原京师三大营,尽数并入。”
“朕,是这支军队的,最高统帅。”
众人心头稍松。
皇帝亲领,那还好……
好个屁!那大元帅又是怎么回事?
“至于韩信。”
宁桓的嘴角,终于勾起一丝弧度,带着俯瞰众生的神秘。
“他是朕为大炎,寻来的绝代帅才。”
“大元帅之职,只是暂代。”
“他的职责,是在最短时间内,为朕,练出一支能战、敢战、战无不胜的百万雄师!”
“整训结束,兵员重分,此职,自然也就不存。”
“至于地方防务……”
宁桓的目光,投向了角落里一道始终沉默的黑影。
“锦衣卫指挥使何在?”
那黑影上前一步,单膝跪地。
“臣在。”
“整训期间,由锦衣卫暂代各地驻军之职,巡查缉盗,弹压不法,可有问题?”
“臣,遵旨!”
一套安排下来,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官员们心里的恐慌,被强行压了下去。
原来只是个临时总教官。
原来地方治安早有安排。
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己所有的担忧,这位年轻的帝王,都早已想到了前面。
可是……
一个更根本,更致命的问题,浮了上来。
“陛下……”
兵部尚书张承业颤巍巍地起身,脸色比死人还白。
“百万大军……军饷普涨……改善伙食……安家费……”
他每说一个词,身体就抖一下。
“钱……钱从何处来?”
户部尚书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是啊!
钱!
这才是天!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龙椅之上的那道身影。
宁桓却不看他们,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内阁首辅杨士荣身上。
“杨爱卿。”
“朕让你主持的天下土地丈量,如何了?”
杨士荣一怔,不知皇帝为何话锋急转,但还是躬身回道:
“回陛下,已近尾声,各州府县的田亩、山林、水泽,皆已登记造册。”
“好。”
宁桓点头。
然后,他缓缓走下龙椅。
一步。
两步。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百官的心尖上。
他站定在大殿中央,环视着一张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一字一句。
“朕知道,你们都在担心钱。”
“现在,朕就告诉你们,钱,从何而来。”
他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自今日起,大炎,行赋税革新!”
“其一,摊丁入亩!”
这一条,众人神色稍缓,是善政。
然而,宁桓的下一句话,让所有人的血液,瞬间冻结。
“其二,官绅一体纳粮!”
“自朕的皇庄,至文武百官,天下藩王,功勋贵胄,士绅豪族!”
“名下所有田产,一视同仁,一体纳税!”
“凡大炎国土,无免税之田!”
死寂。
一种比死亡还要可怕的寂静,笼罩了整座太和殿。
每一个字,都化作一把铁锤,砸碎了他们头顶的乌纱,砸断了他们立身的根基!
官绅一体纳粮?
千百年来的特权!
读书人光宗耀祖的根本!
皇帝一句话,就要全部废除?
“其三,火耗归公!”
宁桓的声音,冰冷无情,不给他们任何思考的时间。
“其四,重订商税,定为两成五!”
“其五,废徭役,改雇佣!”
“其六……”
宁桓的眼神,扫过殿上每一张面孔,那眼神,像是在看一群待宰的猪羊。
“设,所得税。”
“凡我大炎子民,年入超五两者……”
“超出部分,征税五成!”
五成!
百分之五十!
如果说,前面几条是割肉。
那这最后一条,就是抽筋,是剥皮,是吸髓!
太和殿内,落针可闻。
文武百官,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僵立当场,如同泥塑木雕。
他们的脑中,一片空白。
只剩下那两个字,在疯狂回响。
五成!
如果说,前面的几条,只是让他们震惊,愤怒。
那这最后一条,就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刀,直接捅进了他们每个人的心脏。
在场之人,哪个年收入不超过五两银子?
这简直就是要从他们身上,活生生割下一半的肉啊!
太和殿内,落针可闻。
文武百官,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呆立当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他们的大脑,已经彻底宕机。
他们想反对,想嘶吼,想告诉皇帝这有多荒谬。
可是,当他们对上宁桓那双平静而冰冷的眸子时,所有的声音,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们不敢。
这位年轻的帝王,用一套雷霆万钧的组合拳,已经彻底击溃了他们的心理防线。
先是兵制改革,将兵权牢牢抓在手中。
再是组建百万大军,任命一个神秘的“大元帅”,将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所有人的头顶。
最后,才是图穷匕见,直指他们最核心的利益。
谁敢反对?
谁敢在此刻站出来,说一句“祖宗之法不可变”?
谁敢说一句“此举会动摇国本”?
那无异于告诉皇帝,你动了我的蛋糕,我要跟你拼命。
在百万大军和那柄看不见的屠刀面前,谁有这个胆子?
没有人。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千百年来享受的特权,被这位帝王,一刀一刀,无情地斩断。
那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与无力。
他们第一次发现,皇权,原来可以霸道到这个地步。
死寂。
太和殿,成了一座巨大的坟墓,而他们,就是陪葬的活人。
龙涎香的醇厚,被另一种更刺鼻的气味侵蚀。
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