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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独那双眼睛,瞳仁漆黑,眼白分明,亮得像两颗浸在寒潭里的星辰。

正是女扮男装的林黛玉。

赵掌柜好不容易挤进人群,顾不得惊扰,凑到林黛玉身边,一张脸笑得像哭,声音发紧,带着谄媚的颤音。

“林……林公子,楼上雅间有位贵客,想……想请您移步,手谈一局。”

温庭玉的棋正走到屠龙的关键处,被人硬生生打断,心中火气上涌,当即就要发作。

“岂有此理!”

“什么人这么大的排场,敢来搅老夫的棋局!”

赵掌柜“噗通”一声就想跪下,连连作揖,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林黛玉抬起头。

她清冷的目光在赵掌柜脸上轻轻一扫,便看穿了他笑容背后那深入骨髓的恐惧。

她放下手中的黑子,那枚棋子落在棋罐中,发出一声轻响。

然后,她缓缓站起身。

温庭玉见她应下,心里的火气顿时化为浓烈的好奇,也跟着站了起来。

他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能让见惯了场面的赵掌柜吓成这样,又能让性子比天还高的“林公子”主动赴约。

雅间内,檀香幽幽。

林黛玉走进门,只对着上首的宁桓微微颔首,便算行了礼。

宁桓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当看到那过分清瘦的身形和几乎透明的脸色时,他眼中刚刚燃起的兴味,冷却了三分。

一个将死之人,能有多高的棋力?

棋局重开。

依旧是宁桓执黑。

这一次,他没有任何试探,第一手棋,便落在天元之侧,杀气凛然。

如帝王巡狩,黑子所至,便是疆土。

林黛玉的眉头,从第一子落下,便紧紧蹙起。

她落子极慢。

每一手棋,都像是在耗尽心血,需长久地凝思。

宁桓原本向后靠着的慵懒身形,不知不觉间,坐直了。

再然后,他的上身微微前倾,双肘支在了桌面上。

他那双幽深的眸子,第一次真正地、死死地锁住了棋盘。

他布下的天罗地网,他埋下的阴毒暗手,一次又一次,被对方化解。

对方的招式,看似笨拙,甚至有些迂回退让,可每一枚白子落下,都精准地敲在他攻势最猛烈处的七寸之上。

那只拈着白子的手,腕子纤细得过分,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可就是这只手,每一次落下,都让宁桓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阻力。

时间在棋子落下的“嗒”、“嗒”声中凝固。

窗外的夕阳熔金,余晖洒入,为两人镀上了一层寂静的光。

棋盘上,黑白两条巨龙无声咆哮,绞杀得血肉模糊。

终于,在长久的死寂之后,林黛玉拈起一枚白子。

轻轻落下。

啪。

这一子,如画龙点睛,似绝处逢生。

满盘被围困的白子,竟被这一手棋盘活,隐隐有了反杀之势!

宁桓凝视着棋盘,一动不动。

良久。

他忽然抬手,拈起一枚黑子,没有丝毫犹豫,干脆利落地拍在了棋盘的另一处。

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位置。

一个白子大龙刚刚活过来的气眼之上。

死穴。

一子封喉。

林黛玉看着那枚黑子,紧锁的眉头终于彻底舒展开。

那是一种耗尽心力后,得到最终答案的释然。

“我输了。”

她的声音清冽,因久战而带着一丝喑哑。

她抬起眼,目光第一次毫无遮掩地直视着宁桓,没有半分怯意,只有对同等高度对手的探寻。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宁桓看着她那双在病气中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心底深处某个沉寂已久的东西,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你呢?”他反问。

“林玉。苏州人士,出身书香。”

她隐去了自己的姓氏与家世。

宁桓唇角勾起一道莫测的弧线。

“黄五。”

“有空,再与你手谈。”

林黛玉追问。

“如何寻得五爷?”

“我的时间不多。”

宁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平淡,却带着天生的威严。

“我会来寻你。”

说罢,他转身,带着汪承恩径直离去。

他前脚刚走,林黛玉的小厮便慌慌张张地奔了进来。

“公子,时辰不早了!老爷马上就要回府,您的药还没吃呢!”

林黛玉脸上血色更褪,也顾不得收拾棋局,匆匆起身离去。

听雨楼外,赵掌柜弓着腰,满脸是汗地迎上宁桓。

“黄爷,天色已晚,小的已在楼中备下夜宴,还有新来的江南舞女助兴……”

汪承恩面无表情地打断他。

“不必了,爷要回宫。”

宁桓却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灯火璀璨的茶楼。

“方才那位林公子,是何身份?”

赵掌柜心头一颤,腿肚子都开始转筋。

“回……回爷的话,那……那并非公子,是……是户部尚书林如海大人的千金,林黛玉林姑娘。”

宁桓的脚步,彻底顿住。

林黛玉。

他想起张红玉曾提过,林如海的女儿体弱多病,一直在太医院的档册上挂着号。

没想到,竟是她。

更没想到,这般病体残躯之内,竟藏着如此惊世的棋才与风骨。

“她很好。”

宁桓丢下三个字,那语气里,有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欣赏与兴味。

“多照应着些。朕……我若有空,会再来寻她。”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融入了沉沉夜色之中。

而在二楼的廊柱后,一直悄悄观望的温庭玉,在看清宁桓侧脸轮廓的那一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不受控制地瘫软下去,幸好被身旁的柳先生一把扶住。

“温老,您这是怎么了?”

温庭玉的嘴唇哆嗦着,牙齿上下打颤,眼中却迸发出一种混杂着极致恐惧与无上狂喜的辉光。

他死死抓住柳先生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肉里。

“天……天子……”

“是大炎的天子……是陛下……老朽……老朽竟有幸,再睹天颜!”

听雨楼二楼的廊柱冰冷坚硬,硌得温庭玉掌心生疼。

他扶着廊柱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泛出死人般的青白。

身侧的柳先生察觉到他的异样,连忙伸手去扶。

“温老,您怎么了?旧疾犯了?”

温庭玉的嘴唇翕动着,干裂的皮肤上找不到一丝活气。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楼下那道渐渐融入夜色的背影上,瞳孔中翻涌着敬畏、狂喜,以及一种几乎要将他灵魂碾碎的恐惧。

“天……”

一个字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干涩得像是两块砂石在摩擦。

“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