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死盯着天空中的金罗，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
风辞酒在不远处艰难地抬起头，看到这一幕，差点又是一口老血喷出来：“老萧！你疯了？！”
萧玦没有回头。
他只是看着前方那道绿色的身影。
他看到她左眼墨黑，右眼赤金，看到她那条被龙鳞覆盖、散发着恐怖气息的手臂。
他能感觉到，她体内的两股力量正在疯狂地撕扯、碰撞，她整个人就像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处于一种极度不稳定的状态。
他不知道这股力量从何而来，但他知道，催动这股力量，她必然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他萧玦，曾是昊天神殿最耀眼的神子，因试图反抗体制内的黑暗而被废黜，打落凡尘。他带着满心的不甘与失败的痛苦，以为自己的人生只剩下复仇。
直到他遇见了林碧痕。
这个女人，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做着他曾经想做却不敢做、做不到的事情。
他想利用她，却一次次被她身上那种纯粹的、为苍生不平而怒的意志所折服。
他以为自己是与她并肩的“同路人”。
可此刻，他若眼睁睁看着她为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那他还算什么同路人？
他一生骄傲，被打碎过一次。
这一次，他要用自己的方式，把它捡起来！
“叛逆，你这是在寻死。”金罗的眉头微微皱起，对这只蝼蚁的螳臂当车感到了一丝不耐。
萧玦笑了。
那是一种悲壮的，灿烂的笑。
“我曾问心，何为正道？昊天神殿告诉我，遵从神律，便是正道。可我看到的神律，是献祭亿万生灵，是维持冰冷的统治！”
“我曾问心，何为天道？天道告诉我，宿命不可违。可我看到的宿命，是善无善报，恶无恶果，是众生皆苦！”
“今日，我再问一次！”
他的声音，从最初的嘶哑，到最后变得振聋发聩，响彻整个山谷！
“我心！不悔！”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体内残存的所有神力，连同他的神魂，在这一刻轰然燃烧！
不是普通的燃烧，而是最彻底的献祭！将自己的一切，都化作了这一剑的薪柴！
嗡——！
他手中那把早已断裂、光芒黯淡的断剑“问心”，在此刻爆发出比它完整时更加璀璨、更加刺目的光芒！
那光芒不是金色，不是白色，而是一种剔透的，纯粹的，仿佛能照见人心的颜色！
一道悲壮而决绝的剑意冲天而起，竟在金罗的“天罗地网”之下，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剑光之中，仿佛浮现出一位白衣神子，在神殿之上，对着那至高无上的神座，发出了最后的质问！
神子禁招——剑问天心！
“萤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
金罗眼中闪过一丝讥诮，面对这燃烧了生命与神魂的至强一剑，他甚至没有动用任何法宝。
他只是缓缓抬起右手，伸出了一根食指。
对着那道璀璨的剑光，轻轻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放慢。
风辞酒只看到，那道承载了萧玦一切的剑光，在触碰到那根手指的刹那，就如同最脆弱的琉璃，从剑尖开始，一寸寸地……崩碎，瓦解，化作漫天飞散的光点。
紧接着。
“咔嚓……”
一声清脆的哀鸣。
萧玦手中的断剑“问心”，那陪伴了他一生的神兵，发出最后一声悲鸣，剑身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而后“嘭”的一声，彻底碎裂成无数金属粉末，从他手中飘散。
“噗——！”
萧玦狂喷出一口鲜血，那血液在空中就已失去了所有神性，变成了凡人的红色。
他的身体如同一片破败的落叶，倒飞而出，重重地砸在后方的山壁上，又滚落下来，悄无声息。
生机，神韵，气息……
全都在那一瞬间，被彻底抹除。
生死不知。
整个世界，死一般的寂静。
风辞酒呆呆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萧玦，又看了看天空那个毫发无伤、甚至连衣角都未曾飘动的金罗，一种彻骨的寒意与无力感，淹没了他的四肢百骸。
这就是……金仙。
这就是……天道之下，最忠诚的爪牙。
你拼尽所有，燃尽生命，在对方眼中，甚至不配让他多用一分力气。
金罗收回手指，看都未看地上的萧玦一眼，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冲他叫嚣的虫子。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了林碧痕的身上。
“好了，碍事的家伙清理掉了。”
“现在，轮到你了。”
他话音刚落，却猛然发现，对面的那个“怪物”，似乎发生了一点变化。
那双原本左黑右金，泾渭分明的异色瞳眸，不知何时，其中的界限正在消失。
吞噬一切的怨念漩涡，与君临九天的帝王威严，不再互相排斥，而是以一种更加诡异、更加恐怖的方式，开始融合！
导火索，正是萧玦的倒下。
在林碧痕那混乱的意识之海中，萧玦浴血的身影，与久远记忆中，那个同样为她挡下致命一击的绿衣身影，缓缓重合。
不……
不要……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无法言喻的暴怒与悲恸，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压倒了帝皇的威严与天地的怨憎！
那两股原本不属于她的力量，在这一刻，被她自己的意志，强行拧成了一股！
“嗡——！”
林碧痕的左眼，不再是纯黑，右眼，也不再是赤金。
两只眼睛，都化作了一种混沌的，仿佛能将神魂都吸进去的……灰金色。
那两个回荡在金罗神魂中的声音，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冰冷到极点，不带任何情绪，却让金罗这位金仙都感到神魂刺痛的声音。
是林碧痕自己的声音。
她缓缓抬起头，灰金色的瞳眸，锁定了天空中的金罗。
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你，找死。”
这三个字，像淬了万年玄冰的针，毫无征兆地刺入金罗的神魂。
没有歇斯底里的咆哮，没有声色俱厉的威胁，只有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
平静到，让这位俯瞰下界、视万物为尘埃的金仙，心底竟泛起一丝不该有的寒意。
他微微眯起眼，仔细审视着眼前的“怪物”。
那双混沌的灰金色瞳眸，宛如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一边是吞噬万物的怨憎，另一边是君临天下的霸道。两种截然相反、同样禁忌的力量，此刻却以一种前所未见的姿态，扭曲地共存着。
惊诧只是一瞬。
金罗的脸上旋即浮现出一抹讥讽的冷笑，将那丝寒意彻底驱散。
“有趣。不过是两只残魂与怨念拧在了一起，就以为能撼动天威？”
他语带怜悯，仿佛在看一场滑稽的闹剧，“本座最喜欢做的，就是将你们这种自以为是的希望，亲手碾碎。”
话音未落，他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法术，甚至没有抬手。
金罗只是意念一动，整个山谷的法则便骤然改变！
空气变得比万年神铁还要坚固，光线被扭曲成诡异的弧度，风声、水声、乃至心跳声，都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抹去。
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一个琥珀，而林碧痕，就是那只被封在正中央，即将被永恒凝固的飞虫。
这是金仙的领域，是言出法随的绝对统治！
在这领域之内，他就是天，他就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