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排队取号，一个个来。”
林碧痕那带着三分戏谑、七分冰冷的声音，如同一根看不见的毒针，精准地扎进了瑶池宗主那已经濒临崩溃的神经。
“本店服务宗旨——保证让每一位顾客，都体验到什么叫宾至如归……西天。”
“妖女，找死！”
瑶池宗主气得浑身发抖，一张保养得当的脸庞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再无半分仙家风范，只剩下赌徒输光一切后的癫狂。
她双手结印，厉声喝道：“九天玄女，诛邪卫道！阵起，绝杀！”
嗡——！
那笼罩天地的巨大光网猛然收缩，网上流转的符文瞬间被点亮，一股股凝练到极致的杀伐之气从天而降，仿佛九天之上的神明投下了灭世的审判之矛。空气被彻底抽干，每一寸空间都充满了撕裂神魂的锐利锋芒。光网之下，万物皆为齑粉。
萧玦脸色苍白，却将断剑“问心”横于身前，残存的神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剑身，准备迎接这毁天灭地的一击。墨渊那残破的身躯向前踏出一步，紫色的血液在地上留下一个个深色的印记，他像一尊来自深渊的魔神，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筑起了最后一道防线。
风辞酒脸上的痞笑终于消失了，他将酒葫芦往腰间一塞，双手一搓，十几颗散发着各色光芒的“阵法豆”出现在掌心，眼神里满是凝重。他身后的苏轻言，羽扇已经停止了摇动，指尖正飞快地掐算着什么，试图在绝境中找出那一线生机。
然而，就在那光网即将触及石塔顶端的瞬间——
“咚！！！”
一声沉闷到无法形容的巨响，并非来自天空，而是从所有人脚下，从瑶池圣地最深沉的地脉之中，轰然传来！
那不是地震。
地震是摇晃，是撕裂。而这一声，更像是一颗被囚禁了万古的心脏，在生命终结前，用尽全力，发出了最后一声沉重、悲凉的跳动。
紧接着，整个葬月湖，不，是整个瑶池圣地所在的浮空仙山，都随之剧烈地一沉！
“怎么回事？！”
“大阵……大阵的灵力在流失！”
主持大阵的瑶池长老们脸色剧变。他们感觉到，那源源不断从地脉中抽取上来的，被他们称之为“仙灵之气”的力量，突然中断了！就像一个正在高速运转的引擎，被瞬间切断了燃料供应。
那张原本威势滔天的“九天玄女阵”光网，在空中剧烈地闪烁了几下，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其上蕴含的杀伐之气如同退潮般飞速消散。
瑶池宗主的攻击，就这么硬生生地卡在了半空中，不上不下，滑稽得像一出拙劣的闹剧。
所有人都愕然地看向脚下。
只见以那座被毁的祭坛为中心，坚硬无比的白玉地面上，一道道深不见底的裂痕正在疯狂蔓延，如同蛛网般覆盖了整个葬月湖的湖岸。
“咔嚓……轰隆隆——”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碎裂声，瑶池圣地的中心广场，那座象征着宗门万古传承、雕刻着九天玄女像的巨大石台，轰然塌陷！
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出现在众人眼前。
没有烟尘，没有土石。
从那巨坑之中，涌出的不是地火岩浆，而是一股……浓郁到近乎化为实质的，悲伤。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悲伤？
就像是被活生生剥皮抽筋，却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就像是被囚禁在永恒的黑暗里，日复一日感受着生命被抽干，意识却无比清醒。那是一种绝望到极致，连怨恨都已磨灭，只剩下麻木与枯寂的无声哀嚎。
下一刻，一道微弱但又顽强的绿光，从巨坑深处冲天而起。
那绿光之中，裹挟着一股无比苍茫、古老、磅礴的生命气息，仿佛是天地初开时的第一缕生机。
然而，这股生机却濒临死亡。
当绿光散去，所有人都看清了那巨坑之底的东西，一瞬间，连呼吸都停滞了。
那是一截……树根。
一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树根！它仅仅是暴露出来的一小部分，就比整座七层石塔还要粗壮。
树根的表面呈现出一种枯败的灰褐色，布满了刀砍斧凿般的伤痕。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有无数条闪烁着神圣符文的金色锁链，如同最恶毒的寄生藤蔓，深深地勒进了它的躯体里，在每一个连接处，都有一个不断旋转的法阵，像一个贪婪的吸盘，正疯狂地从树根中抽取着那最后一丝微弱的绿色生机。
那些被抽出的绿色生机，顺着锁链向上流淌，汇入一个巨大的能量中枢，再经过转化，化为一丝丝精纯的“仙气”，滋养着整个瑶池圣地。
所谓的仙家福地，所谓的灵气充裕，所谓的《瑶光飞升宝录》，其根基，竟然是建立在一截濒死的神木之上！
“开天……建木……”萧玦失声喃语，手中的断剑“问心”发出的不是悲鸣，而是一种源于神物之间共感的、极致的愤怒颤抖。他来自昊天神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建木，传说中沟通天地人神的圣树，早已在数个纪元前就已绝迹。哪怕是一截残骸，也是足以让不朽道统打得头破血流的无上至宝！
可在这里，它却被当成了一个……能量电池？！
就在此时，那截建木残骸似乎感应到了外界的光芒和无数道目光的注视，它那被囚禁了不知多少万年的意识，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嗡——！
一股无形的精神冲击，夹杂着无数破碎、痛苦、绝望的画面，轰然冲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脑海！
【黑暗……永无止境的黑暗……】
【好痛……我的枝丫被斩断，我的躯干被剥离……】
【我的力量……我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好冷……】
【谁来……救救我……】
【我不想死……】
这不成句的哀嚎，像一柄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陆雪琪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她握着天琊的手在剧烈颤抖。她看到的画面，是无数瑶池前辈高人，面带“慈悲”与“庄严”，念诵着“卫道除魔”的经文，亲手将一道道符文锁链打入建木的身体。所谓的“镇魔”，镇的根本不是魔，而是这截神木的反抗！
风辞酒和苏轻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们逍遥阁的古籍中有过零星记载，瑶池圣地之下，镇压着一个“大凶”，却没想到，这“大凶”，竟是这样一桩骇人听闻的弥天大谎！
就连那些气势汹汹的瑶池长老们，此刻也一个个呆立当场，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宗门兴盛的根源竟是如此肮脏与残酷。那股来自建木的悲伤，直接击溃了他们引以为傲的道心！
而林碧痕，则是反应最剧烈的一个。
她本就是“不甘之念”与“无尽之怨”的聚合体。当建木那沉淀了万古的哀嚎涌入她的识海时，她没有感到痛苦，反而感到一种……极致的亲切与共鸣！
仿佛是漂泊已久的游子，终于找到了血脉相连的亲人。
她能清晰地“听”到建木的每一声哭泣，“看”到它在黑暗中挣扎的每一个瞬间。那股被压榨、被欺骗、被凌虐的滔天怨气，如同最精纯的补品，瞬间涌入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右臂之上，那隐匿的弑天锁链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开始发出一阵阵灼热的共振，锁链之上，似乎有新的符文正在被这股怨气缓缓铭刻。
“原来如此。”
林碧痕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那双墨色的眼眸深处，已是一片翻涌着金色怒火的寒潭。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神明”的差评，会有如此立竿见影的效果。
因为她攻击的不仅仅是上界的“通天塔”，更是这个抽取建木生命、维系上下两界通道的阵法核心！她那一记“差评上传”，等于是在这个精密的吸血系统中，注入了一个无法被兼容的超级病毒，直接导致了整个系统的崩溃！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那些失魂落魄的瑶池长老，直直地看向已经面无人色的瑶池宗主。
“《瑶光飞升宝录》我看是《建木吸髓大法》吧？”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记耳光，狠狠地扇在每一个瑶池人的脸上。
“打着正道镇魔的旗号，行着吸髓的勾当。用神木的生命本源，伪装成所谓的神恩仙气，来维持你们这可笑的圣地假象。”
“你们不是神的信徒，你们只是一群趴在巨人尸体上吸血的蛆虫！”
“不，不对。”林碧痕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说你们是蛆虫，都侮辱了蛆虫。至少它们分解腐肉，还能滋养大地。”
“而你们，”她伸出一根手指，遥遥指向那气得浑身发颤的瑶池宗主，“除了制造谎言和自我感动，什么用都没有。”
“你……你这妖女！胡说八道！一派胡言！”瑶池宗主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色厉内荏地反驳，“这是神明赐予我瑶池的无上伟力！是为镇压地底魔头，守护苍生！你懂什么！”
“守护苍生？”林碧痕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她仰头轻笑起来，笑声清脆，却带着无尽的寒意。
“好一个守护苍生！”
她笑声一收，眼神陡然变得凌厉如刀！
“那么，我现在替这被你们‘镇压’了万古的‘魔头’问一句——”
“你们这群守护者，什么时候死？”